妙在依舊能描摹出那湊至眼前的謫仙好容色。
——厭拂滿。
...這人,竟然真來了。
不知道是狐九帶的話到了,還是那水碧鈴鐺把對方召喚來的。
「沒出息,沒了溯游劍,連這種刀都用了?」
厭拂滿嗤一聲,屈指一彈,便震開離清緣橫在他側頸處的短刀。短刀砸落床榻之上,響動悶進綢緞被褥。
消減,趨零,幾無聲息。
他抬了自己的手,捉住她攥刀那隻手的手腕,指尖按著皮膚沾花掠水般輕掃而下。
涼意微微。
「靈脈還真全堵了......」厭拂滿掀起眼帘,那雙寡冷鳳眸里顯的波瀾叫人辨不真切,「你那幾個夫君呢?沒給你通?」
...她該怎麼回答?
承認自己也是重生是不可能承認的。
於是離清緣垂了垂眸,給了句模稜兩可的話:「凡人的靈脈,不都是如此麼?」
她要垂眸,厭拂滿偏不讓她垂眸,要挑著食指抬她下巴逼她不閃不避直視他,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甘心做凡人了?」
「夫人——」
他湊近了她點,壓著聲叫她,慢悠悠的語調間竟滲出幾分私語似的親昵,「那我上輩子豈不是白被你殺了?」
離清緣早就料到厭拂滿才不會相信她的「夢境」說辭。
但對方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她承不承認是一回事。
總歸她現在暫時沒感受到對方的殺意,胡扯又何妨?
「如果你是說我夢到的那一切......」離清緣抿了抿唇,神色湧上幾分惶然的歉疚,「我也對自己對你造成的傷害感到很抱歉。」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實發生過的,如果是真的......」她輕輕嘆出一口氣,說,「我會...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此話一出,室內空氣兀自又更寂靜了些許。
半晌後,厭拂滿幽幽一聲笑傳出來。
「怎麼補償我?」他說,「忙著和別人卿卿我我的那種補償嗎?」
「還是說——」
厭拂滿的手攏上她的長髮,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姿態漫不經心,「等你搞定完你的小竹馬,再來勾我給你又當一次狗的那種補償?」
沉默又在空氣中蔓延,離清緣沒說話。
但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她一頭撞進了厭拂滿懷裡,雙手死死圈住對方的腰肢,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他雪白衣襟里。
淚珠如線斷,灼熱,滾落。
剜到人心口的燙。
厭拂滿也像被那淚珠燙到,一時竟失了言語,也沒了動作。
總歸,他忘了推開離清緣。
「師父呀——」離清緣吸了吸鼻子,帶點哽咽的聲調悶悶,「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殺意。
又是那股洶湧的殺意。
厭拂滿的殺意噴薄而出,攀附肌膚之間,旋繞在她四肢百骸,一轉,又一轉。
對方的手已搭上她後頸,只要輕輕一擰,就能把她這個脆弱的凡人的脖頸折斷。
那是多長一段寂靜,她不知道。
但總歸是很久很久,久到離清緣險些以為她要保持著這個姿勢在厭拂滿的懷裡待到天荒地老。
終於,殺意忽退。
彌散如無影亦無蹤。
厭拂滿嘖了聲,說:「算了。」
「小騙子——」
他搭在離清緣後頸處的手往下一順,拽了拽她烏黑的發尾,輕輕嘆了口氣,「敗給你了。」
在厭拂滿看不到的地方,本還埋在他衣襟里落淚的離清緣正勾了一個很淺的笑。
她賭對了。
厭拂滿還是不捨得殺她。
但這曲「不捨得」的清歌還未奏響三五秒,離清緣便又聽厭拂滿一聲笑。
他的笑聲和他人一樣,都有股沒長骨頭的慵懶勁,卻又帶點上揚的勾人勁。
「很想我,是嗎?」厭拂滿掰開她圈在他腰肢處的手,往後退一步,讓她從他懷裡跌出來。
但卻仍是兩個人面對著面的極近距離。
他抬手,撫上離清緣的臉頰,就著窗欞外瀉入的零碎月光,一寸一寸刮過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像是在玩什麼極需耐心的遊戲。
「那說說吧,想我什麼?」厭拂滿慢條斯理道,「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