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剛剛的本能反應一樣,檐如歲也抬眸望了一眼天色。
日頭瞬西沉,明月高懸現,夜已深。
「確實有人在攻擊這裡。」
過了好半晌,檐如歲才回答了她。他見離清緣擰著眉似在凝重思考,不免嘖了聲,他捏了下她的臉頰,說:「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幹嘛?」
幹嘛?
當然是思考誰這麼閒,沒事做來攻擊別人的幻境。
按霽歸語的話語推測,老極樂城這個幻境的錨點應該在極樂宮覆滅後的那一片廢墟里。
極樂宮位於南疆的萬蝶谷中,而萬蝶谷也早隨著極樂宮的覆滅而無人問津,鮮少有人踏足,究竟誰那麼閒,還跑到那處攻擊這個幻境?
...不會是,檀秋祝吧?
算了。
現在沒空想這些。
當務之急是先從這裡面出去。
「你才苦大仇深。」離清緣朝他呸一聲,「我只是有點——」
她幽幽嘆了口氣:「擔心。」
「放心吧,說了會保護你。」檐如歲低頭注視著她,道,「你要是真那麼害怕,現在我就強行破境帶你出去。」
強行破境?
以檐如歲的實力,確實也不是不能做到。但強行破境的風險是巨大的,一不小心能把修行者反噬到修行境界退回第一重。
還是別了吧。
「誰害怕了?」離清緣拍開他捏自己臉頰的手,強調,「只是擔心!」
這句話說完,她沒給檐如歲再說話的機會,就飛快把話語往下接:「你聽我說,我們現在有兩件事必須做。」
*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先尋到檐如歲本人的心魔。
心魔這種生物的概念,是有些複雜的。在未成境前,對方只是一縷意識,輕煙似的縹緲本體——
能附著在任何東西身上,幻化成任何形態,包括活人。
「你知道你心魔在哪裡了嗎?」
於是離清緣在腦海里回憶了一遍心魔的概念後,便用手肘捅了一捅檐如歲,這樣問他。
檐如歲點了點頭,說:「我大概能猜到它在哪裡了。」
這句話說完,檐如歲就沒了下文,還在等他繼續把話說下去的離清緣一抬手肘,更重捅了一下他,不滿道:「你這人怎麼講話講一半?說完啊!」
檐如歲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唇微彎:「你猜猜?」
「你見過的。」他又補充道。
...她見過的?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當謎語人呢!
不過,等等...離清緣忽靈光一閃,腦海里飄過去一些話——
「所以我從識海里剝離了一縷神識出來,讓他變成幼年的我。」這是那會在被送進海淵村幻境前,檐如歲答她的話。
這是小檐如歲的來歷所在。
「...不會是,年幼版的你?」離清緣語氣略帶遲疑。
檐如歲「嗯」了一聲。
「最開始我會把它剝離出來,就是因為發現腦海里多了一縷神識。他道,「我把它隨手扔進了鎖靈囊里,誰知道......」
話到這裡,他停了一下,才又道:「我重建極樂城的第一天,他就從鎖靈囊里竄了出來,幻化成了幼年的我。」
重建極樂城?
若不是現在時間緊迫,她很想仔細盤問一番重建極樂城這事背後的故事。
離清緣:「...你就這樣接受這縷多出來的神識變成幼年版的你了?」
「當然不是。」檐如歲說,「我有那麼蠢?」
他掀了掀眼皮,面無表情:「我把它打回了神識原形,丟回鎖靈囊里。」
檐如歲:「然後他出來一次,我就把他打回原形一次。」
...這樣一說,她覺得小檐如歲,啊不,心魔也挺可憐的。被打回原形那麼多次就算了,不被打回原形的日子裡,竟然是在幻境裡當走劇情的NPC。
於是離清緣凝噎了一下,而後吐槽說:「你還不如直接殺了人家。」
「你以為我沒試過?」檐如歲看她眼,嗤了聲,「殺不死。」
「最高記錄——」他勾唇,「我一天把它打回原形過九十九次。」
離清緣:「......」
這麼一聽,這心魔更慘了。
*
按檐如歲的說法,霽歸語死後,檐藍迦抱著她的屍首走進城主府大門的那一刻,幻境就會回到開頭的喜宴。
如今,東方既白,晝色起亮,日光碎金般流墜而下,鋪設過城主府的屋檐磚瓦。
幻境時間線重啟,一切重回喜宴未開場之際。
「你覺得霽歸語的心魔是什麼?」兩人站在城主府的白玉階下,還未往上走,離清緣忽問檐如歲。
其實這個問題,離清緣昨日離開房間時,也問過霽歸語本人。
她一面用手扶著門框,一面盯著對方瞧,問:「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