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離清緣的父母三步一叩,九步一拜,血淋淋登了頂後,一刻也不容緩地跪倒在了這座廟宇的山神像前。他們砰砰砰朝那山神像磕著頭,嘴裡喊的是,願獻祭家女與山神大人,換取小兒魂魄歸來,起死回生!
……啊,她有弟弟?她怎麼不知道?而且這山神廟是什麼東西?
嘩啦啦,記憶忽然排山倒海傾倒而來,大片大片往她靈識里涌,砸得她額前暈眩到發疼。她撲到厭拂滿身上,拽著對方胳膊掛半個人上去,嘴裡胡亂喊:「師父師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會不會因為恢復記憶死我不知道,但——」厭拂滿深吸一口氣,聲音涼颼颼的,「你如果還不從我身上下去,我會先讓你死。」
「好啊好啊。」離清緣臉色愈發白,胡言亂語得就愈厲害,她下巴闔在厭拂滿肩上,閉著眼安然說,「劍聖手下死,做鬼也風流,師父你殺利落點。」
厭拂滿:「......」沒臉沒皮!
但就這麼一個徒弟,殺是不可能真殺的。於是厭拂滿只能冷著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給離清緣當人形支架。
「師父——」直到黃昏夕陽下,他身上掛著的離清緣才從他肩膀處抬起頭來,而後竟更沒臉沒皮地往他頸窩處嗅了下,笑
眯眯說,「你身上好香啊。」
厭拂滿剛抬起想把人扒拉下來的手瞬時頓在半空中,謫仙似的面容上流露出了點少見的困惑。
良久,他才眯著眼重複了這麼句:「我身上……好香?」
「耳朵紅咯。」離清緣抬手撥了一下厭拂滿的耳垂,而後飛速從他身上跳了下來,說,「師父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沙沙,沙沙,離清緣踏著滿院的殘枝落葉往祭壇方向走。她冷眼看著還跪倒在山神像前喃喃自語的父母,溯游劍便出了鞘。
縱使知道生死境裡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改變不了任何過去,她卻還是只提著溯游劍,許久未再動。
「不敢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厭拂滿嗓音聽起來平靜而淡然,「還是不想殺?」
一陣安靜的沉默後,他走過來,握住離清緣攥著劍柄的那隻手,仔仔細細替她將劍鋒撥正,對準眼前人後心,嗤笑說:「無情道第一重,斷父母緣。」
「阿緣。」厭拂滿貼在她的耳邊,低低嘆一聲後,音調倏地拔高,「出劍!」
溯游劍猛然沒入,一劍穿心後又是一劍穿心,紅淋淋一地血。離清緣提著溯游劍站在她父母倒下的屍體邊,忽又劍鋒一轉,凝了過半靈力挽了個殺傷力極大的劍花,把那山神像給轟然帶落在地,砸了個七零八碎。
「我不小心的。」離清緣轉頭去看厭拂滿,面頰上濺滿血跡,神情卻無辜得很,「師父——」
「你會處理的吧?」
她話音剛落,整座禁山忽就天崩地裂一般搖晃起來,離清緣輕車熟路地撲過去厭拂滿身上,死死攬著人腰又開始亂喊:「師父救命救命救命!我怕我怕我怕!」
*
回憶太冗長,一細想就沒完沒了。
離清緣把夢境的內容在腦海里重現到這裡,發現自己最思念的,還是厭拂滿做的陽春麵。
那會兩人從生死境裡出去,厭拂滿也沒問她恢復了哪些記憶,又為什麼會有記憶需要靠生死境喚醒。
他只給離清緣做了碗陽春麵,推到她面前,說:「吃吧。」
離清緣吃得狼吞虎咽,好幾次差點噎死自己。但其實她也沒有這麼餓。
這樣吃著吃著,她忽然就開始哭,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啪嗒往麵湯里掉。厭拂滿也還是那樣安靜看她哭,也不問為什麼。
就和不問她為什麼修無情道一樣。
但離清緣憋不住了,她一摔筷子,簡直是無理取鬧:「你為什麼不問我都發生了些什麼?」
厭拂滿便懶懶散散點一點頭,配合似地隨口一問:「你發生了什麼?」
……簡直是敷衍!一點也不好奇的敷衍!
離清緣便氣悶著不說了。
但當天晚上,她還是沒忍住,提了酒去找厭拂滿,說要和他不醉不歸。
厭拂滿在山中亭子裡坐著,月下人白衣飄若流雪迴風,恣肆如仙。他見她來,倒也不驚訝,也就陪她喝。但離清緣酒量其實不大好,沒幾杯便醉得醺醺然,噼里啪啦把自己的事倒了個乾淨。
離清緣說自己是南疆人,蠱術卻學得不好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她小時候是被拿去試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