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離清緣在那看著人群微怔了好片刻,檀秋祝出聲解釋道:「這些是司里新招的除妖師,今天是給他們做天賦覆核。」
長古大陸有九家天賦,巫、醫、道、農、書、劍、命、術和陰陽。
離清緣九歲時,也曾偶然測試過天賦,那天賦鮫珠的光盈盈然亮了九色,混合得五彩斑斕,據那道自稱天道的聲音說,這是九家天賦都有,能直接破例飛升成仙的表現。
但——幼年的離清緣飛升失敗了。
只因那天道又掐指一算,說她命格里該有塵緣未斷,情劫未了,故而成不了仙。
「那是什麼?」離清緣回過神來,假作好奇狀指一指庭院正中央高台上擺著的瑩白鮫珠。
「測試天賦的。」檀秋祝也順著她手指的視線看過去,溫聲說,「怎麼了?阿緣你也想試試嗎?」
「誒——可以嗎?」離清緣用略帶驚喜的語氣回答,片刻後復而又苦惱道,「但如果會給司里工作增加負擔的話,那就算了吧。」
「無妨。」檀秋祝伸手牽過離清緣,往高台那邊走去,他和人十指交扣的力道總是很緊,攥得離清緣指節有些發疼。
兩人離高台近了,離清緣才又發現,負責天賦覆核的鎮妖司人員之一,正是帶她到銅門前的那位碧桃服女子。
那碧桃服女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高台旁過來了新的人,她見是檀秋祝,臉上浮現出些喜色:「司使大人,您怎麼下來了?是要親自監察天賦覆核嗎?」
「不用,你們看著招就好。」檀秋祝溫柔答完後,指一指自己旁邊的離清緣,對碧桃服女子道,「木蓮,先給她做個天賦測試。」
這會木蓮才注意到檀秋祝身旁還站著個人,她定睛一看,神色忽地就凝結了起來,這……這不是上午她帶到八角樓閣銅門前的那名少女嗎?
她以為她能進去只是僥倖,銅門裡遠不止門口一道禁制,每一步都有可能觸發機關,她早該化成血霧了才對啊!
木蓮目光下移,這會神色倒從凝結變換成了惶然與震驚的混合,因為她瞧見了兩人十指緊扣的手。
那容色明麗嬌艷的少女看了她一眼,正笑眯眯轉頭對檀秋祝說:「表哥,就是這個姐姐帶我到銅門那找你的。」
空氣沉入一片死寂,似時間都凝結成冰。
直到片刻後,檀秋祝柔和的聲音才打破了這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輕飄飄看了木蓮一眼,比起問詢更像是判刑:「哦?是嗎?」
檀秋祝的目光很平靜,威壓卻如有實質,叫木蓮後背一陣發涼,密密麻麻滲出冷汗來。
「那我先和這個姐姐去做天賦測試了,表哥待會見!」
見目的達到,離清緣也不多言了,她把被攥緊的右手從檀秋祝掌心裡抽出來,輕快地抬步想往木蓮那處走去。
「不用。」離清緣剛抽出來的手又被檀秋祝攥回去,是比剛剛還要緊的力道,他柔聲說,「我給你做。」
*
天賦測試說是說需要人帶著去做,但實際步驟很簡單,就是把手放在天賦鮫珠之上,看鮫珠亮起的光芒便好。
紫巫、綠醫、青道、黃農、藍書、白劍、銀命、紅術和黑陰陽。
離清緣把手置於鮫珠之上,毫不意外看見眼前的鮫珠紋絲不動,一點兒光亮也未起。
還是這樣麼?
自從九歲那年那道自稱天道的聲音說她情劫未了成不了仙后,她就從同時擁有九家天賦,變成了一家也沒有。
「左右你也成不了仙了。」那聲音嘆道,「這命格,便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
這句話落下後,靈魂都在被撕扯的痛感倏地涌了出來,九歲的離清緣疼得在地上打滾,死死摁著自己的前額,卻仍舊阻止不了有什麼東西像被從她身體裡剝離出去。
殺夫證道四次的離清緣不該會為這種事有情緒,但十六歲的離清緣應當會,所以她把手從天賦鮫珠上移開後,便撇了撇嘴,同檀秋祝對話時語氣有些失落:「表哥,我怎麼哪家天賦都沒有啊?」
檀秋祝把她帶下高台,溫聲細語保證:「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可凡人壽命不過須臾百年,修行者長得多,到時我已魂歸天際,表哥你……」離清緣嘆一口氣,作大度狀,「那你到時再娶別人罷。」
「不會再娶別人。」兩人站得很近,檀秋祝抬手,從離清緣的後背一路緩緩往上順撫到後頸處,說,「凡人壽命確不過百年,但阿緣,我不想讓你死,總會為你尋到法子活的。」
他捏了捏離清緣的後頸,輕笑一聲,像安撫,又像無聲的告誡:「別擔心,只要你不想著嫁給別人,都好說——」
那尾音上揚,危險中蘊了點玩味:「是吧?」
*
鎮妖司要說有什麼好參觀的,倒也沒有,檀秋祝牽著離清緣一路走過去,她覺得最值得品味的是別人看他倆的目光。
準確說,是打量她的。
因為沒幾個人敢把目光投在檀秋祝身上掃來掃去,就算他平日裡一向以溫柔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