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磨出泡了。」既有人問,訾驕便不願忍,鼻腔內淺淺地哼出一聲,「疼。」
婁琤繞到他面前蹲下身去瞧,前腳掌紅紅的,除水泡外腳底和側面都還有些許細小的傷口,據深淺和長度來看,應當是對方還未跟他回來時,在山上走路劃的。
這樣小的傷對整日下田上山的村里人而言不算什麼,若放到婁琤自己腳上,他或許都感受不到那點異樣。但發生在訾驕身上,他眼底不由得冒出心疼,克制住沒抬手去碰一碰。
家裡並未存著緩解酸痛的藥膏,婁琤竭力思索後也只能道:「你先洗臉,我再拿熱水來給你泡泡腳。」
他扭頭出門片刻,很快拎進來另一桶水。訾驕將雙腳放進桶中,熱乎乎的水面覆蓋到他的小腿肚,暖意持續往上漫延。
他仰頭柔柔地笑,「很舒服。」
婁琤抿直的唇角和緩地松下些許,「那就好。」他坐到桌子的另一側,瞥了眼水桶旁訾驕白天穿的那雙鞋,「家裡的衣服鞋尺寸都大,常穿的話不方便。我明天去鎮上買幾套合適尺寸的給你,順帶還能買點其他吃的用的。」
訾驕垂下臉盯著浸沒在水中的雙腳,鴉羽般的睫毛遮掩住眸中神情,嗓音輕軟,「鎮子遠嗎?」
「還行,我腳程快,早些去,晚飯前後就回來了。你的鞋子不方便,在家等我就好。」婁琤盡心為他安排,「你要是想去鎮上,等下次我租輛驢車再帶你去,這樣不費力氣,還能多點時間逛逛。」
訾驕晃動小腿,熱水化成微弱的波浪沖刷袒露出的肌膚,「也好。」眼下有機會,是該嘗試著了解一些鎮上的狀況。
水波碰撞的聲響混著他柔軟的尾音,一同融化在靜謐的夜裡。
*
豎日,天光尚暗時,婁琤便起身開始準備出門要帶的東西,他把乾糧和水囊都塞進包袱里,而後從床底下拖出掛了鎖的木盒,裡頭是多年攢下來的銀錢。他拿上一點,重新把盒子塞回床底。
他在床旁來回動作,訾驕因這聲響迷糊地半撐開眼坐起來,含糊問:「琤哥要出門了麼?」
「恩。」婁琤全然不在乎可能會被他看穿家底,把手裡拿的錢大喇喇地塞入衣服內兜,「婁二就在院子裡看家,你安心再睡會。我把早飯做好溫在廚房鍋子裡,等醒了就能吃。」
訾驕「唔唔」地應承兩聲,又斜著倒回床上,半張臉埋進被褥里。婁琤看他蓋好被子才出門,用糙米蒸菜根餵過狗後,新煮了臘肉青菜粥和兩個雞蛋悶在鍋里。最後出門時他還背上了這段時間做好的三張小方凳和打獵攢下的兩張兔子皮毛,要去鎮上把它們賣了。
發現主人出門不帶自己,婁二在院裡嗷嗚地叫喚兩聲,很快又安靜下來。
訾驕裹緊被子,原本稍有清醒的意識在昏暗與寧靜的氛圍下再度變得迷濛,待徹底醒來,已是快兩個時辰之後。
他踢踏著大號布鞋走進廚房,灶膛內的文火正處於即將熄滅的時刻,掀開鍋蓋,熱氣混著青菜鹹肉的香氣衝撞出來。鍋里架著篦子,篦子上是粥和雞蛋,下頭是熱水。
訾驕拿出碗和篦子,將熱水舀進水盆,洗漱過後乾脆直接坐在廚房裡吃飯,不多久婁二就躥到他腿邊,來迴繞著打轉,大眼睛直盯他手上的東西。
訾驕看得好笑,挖出一顆雞蛋黃塞給他。
閒來無事,他吃過飯後在院子裡丟球讓狗玩——把竹藤球丟出去,狗再撿回來。竹藤球是曾經婁琤自己編的,一個給它,剩餘的都賣了出去。婁二大概也知道玩具來之不易,叼球的時候總是小心施力,不讓過於鋒利的牙齒咬壞這東西。
它越玩越興奮,訾驕拿到球若是拋得慢了,還會從嗓子眼裡滾出嗚嗚的聲音來催促。
院門半開著,偶爾有村子裡的人路過,聽到略顯熱鬧的聲響便轉頭瞟一眼,見是個陌生人,旋即露出奇怪的神色,卻無一人來上前搭話。
住在同個村子,平日行來往去的極容易見到,人與人的關係便會稍微親近些。哪家哪戶突然出現了個陌生人,總會有或好客或愛湊熱鬧或探知欲旺盛的叔嬸來問上幾句:何時來的?從哪來的?往後可要怎麼辦?
然而他在婁琤家,見過他的人有幾個,來問一句的卻半個也無,就連芬丫頭亦是在遇上婁琤後跑了。想來婁琤並非與芬丫頭家有私怨,而是整個隸南村的人都在避著他。
雖不知這般境況所產生的原因,但當下對訾驕來說並無壞處,他上前關好半開的院門,落得清閒。
直到午間,婁琤才進了鎮子,他先在靠近城門的街上找到一家賣餛飩的鋪子,這間店的掌柜和他做過兩次生意,曾誇他做的桌椅板凳都結實。這次掌柜看到他挎著的方凳,亦二話不說便買了,反正近些天店裡生意紅火,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