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一旁交代完事物的祭司誤解了鏡流的心緒,那張刻薄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不要忤逆父神,祂肯定會喜歡您的。」
容貌綺麗的青年一言不發, 靜靜注視著祭祀那張已經稱不得人類的臉,在那黝黑的鱗片中,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半晌後,鏡流低低「嗯」了一聲。
難道他現在還能反抗嗎?鏡流自嘲地笑了笑。
這不染俗塵的笑意勾住了周圍所有蛇人的目光,如果這不是獻給父的……他們略帶遺憾地浸在了不可能出現的幻想中。
窗外的風管互相碰撞著,發出了響徹這規模宏大的宮殿群的風嘯聲。
無數的蛇人靜止了在原地,祭司用月光織就的金紗覆在了鏡流的眼睛上。
瞬間的黑暗讓鏡流下意識抓緊了那即將離去的衣角,他發出了微不可聞地哀求聲「我不跑的,可以不遮眼睛嗎?我,我有些害怕……」
蛇人們愛憐地看了看這個嬌小的祭品,但誰都沒有說話,從他們的沉默中,鏡流得到了答案,藏於金紗下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靠著疼痛,他喚回了些許神智。
在風嘯停息的一瞬間,蛇人們的長尾破開了束縛雙腿的布料,齊齊匍匐在了地上,向著日光聚集的祭祀場迅速游去。
鏡流被祭司牽引著,亦步亦趨地上了軟轎,六位身強力壯的蛇人赤膊立在轎邊,他們古銅色的肌膚上畫滿了或黑或灰的圖騰。
但鏡流什麼都看不見,失重的恐慌讓他下意識抓緊了一旁的欄杆,動作間,腕間的金鈴清脆地響了幾聲,像是在呼喚什麼。
蛇人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發出了善意的輕笑。
而鏡流的「同伴們」則沒有這般的待遇了,他們被束縛了手腳,捆在了木桿上,幾位獄卒模樣的蛇人拎起了那幾根杆子,把他們放到了刑架上。
乾涸的血跡讓這幾位在學校無惡不作的惡霸們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紅髮青年咽了咽唾沫,虛張聲勢地對一旁的蛇人守衛威脅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只是來旅遊的遊客!遊客你懂嗎!再不放開我們,我媽媽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聲音引起了同伴們的附和「就是,你們不是都把那個膽小鬼帶走了!」
「嘶——安靜——」陰冷的氣息貼在了他們的臉上,被蛇信接觸的感覺,實在稱不上美妙,這群人發出了尖叫。
只見被這群不知死活的祭品惹怒的守衛們紛紛褪下了人皮,屬於蛇類的鱗甲覆蓋住了骨肉,祂們定定地看著這群人,直到他們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而這時,風嘯聲又一次響起,幾乎是同一時間,高塔之上的祭司們齊聲誦念著人所察覺不到的咒語,只有連續不斷的風鳴震動得所有人耳朵發麻。
祭祀,開始了……
*
晴空萬里的天穹驟然被黑雲籠罩,不,那不是雲!
黑色的鱗甲穿行過星河,尾尖一擺,幾顆無辜的行星瞬間湮滅,只有殘留的餘燼彰顯著它們曾存在過的事實。
那是條堪稱浩瀚的蛇!祂是眾蛇的父!是叢林的主!是萬千有鱗類共同敬奉的支配者!
「颸風……」風嘯中,鏡流敏銳捕捉到了祂的名字,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操控身體的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瞬間,鏡流的頭一陣撕裂的疼,他踉踉蹌蹌,就在要跌下高台的一瞬間,他被一個充滿了草木清香的懷抱擁入了懷中。
覆眼的金紗被那雙冰冷的手扯落,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到了鏡流脆弱的雙眼,他的眼尾泛起了紅痕。
「鏡流,我的。」通曉萬物的神明笑納了信徒敬奉的珍寶。
一旁的祭司極有眼色地端來了不盛一物的金杯。
在神明接過的一瞬,淺金色的液體在杯壁間來回擺動,它像是有生命一樣,不等主人發號施令,就從杯中躍起,從鏡流的雙唇間鑽進了他的肺腑中,與心臟噴涌的血液融為一體。
鏡流甚至來不及發出哀嚎,就完成了從人到蛇的轉換。
那張昳麗的臉上,星星點點綴上淺灰色的鱗片,眼尾的鱗片微微映射出藍紫色的光,與在場蛇人迥然不同的纖細蛇尾從紗衣中探出,腳腕的金鈴掛在了尾尖。
鏡流難以置信地晃了晃雙腿,但回應他的只有尾巴,那雙褪去墨色的金瞳泛起了血絲,不敢相信自己變了一個物種的他掙扎著就要逃離這可怕的祭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