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真相後,甘皈依一下沒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倒下。
平時代國人見到狄族人,或憤怒、或仇恨、或畏懼、而趙姓一家見到甘耗時會溫和的微笑,他們像保護自己的兒子一樣保護甘耗,而他拿起刀殺了他們。
滅門逃回後,內心的折磨就沒停止過,甘耗夜夜驚醒,用大夏語高呼著:「別笑了,王說你們代人都不是好東西,都是來害我的,再笑我就殺了你們七個!」
他用長刀砍著幻影,四面八方都是趙家七口人的歡聲笑語,小女孩的笑聲悅耳動聽,老爺爺的笑聲低沉慈祥,婦人的笑聲溫柔賢良……日日夜夜,持續不斷。
所以,他從屋頂跳下去了,一切歸為死寂。
手捧著卷宗,甘皈依忍不住哭了起來:「孩子,我的孩子啊,你都做了些什麼啊!」
面前的黑衣男子俯視著甘皈依,遞出了第二樣東西。
那是一本書,很厚,沉甸甸的,靛藍色的錦緞做封面。甘皈依很熟悉,這是王族才能閱讀的史書,其他人,哪怕是身為地位最高的元老大祭司甘皈依都不得觸碰一下。
拿起來翻看,甘皈依的表情從迷茫疑惑,到震撼,最後驚恐萬分。雙手顫抖,裹著靛藍錦緞史書跌落在地。
原來狄族和大夏在兩百年前是一個先祖!王下令全族改變語言和文字,就是為了讓他們同類相殘時沒有負罪感!
甘皈依想起來這些年的天災,草原上竟然發生了大洪水,接著是罕見的乾旱,大夏天下冰雹,初秋氣溫驟降凍死大半的牛羊……可怕的天災數不勝數!
這都是龍鱗神在發怒啊!
想著那些死去的代國同胞,甘皈依渾身顫慄。他不敢抬頭,怕天會塌下來,審判自己這個罪人,也不敢低頭,怕看到自己的雙手被染成血紅色。
他念了七十多年的經文,卻不知道自己的全族都罪大惡極!
「我該怎麼辦啊?」
甘皈依號啕大哭,他的一生都是謊言,學習的語言是假的,書寫的文字是假的,教受的歷史是假的,連狄族這個民族本身都是假的!
黑衣男子沒有回應,修長的大手拾起史書,再次遞到甘皈依的面前。
是讓我繼續看嗎?
甘皈依順從了,一頁一頁的往後翻,裡面記載著遠古時期,那是大夏和狄族是一體,他們一起祭祀天地,一起繁榮富強。
不知為何「以德配天」這四個字讓甘皈依移不開目光,他苦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
天命是會轉移的!
我怎麼會理所當然的覺得王位就應該代代相傳?
而且狄族王從一開始就失德了!硬分裂出狄族,就是最大的罪惡!龍鱗神,不!天地已經拋棄他了!他不是王,他是邪魔,是害死無數人的邪魔啊!
迷茫的大半生後,甘皈依終於找到了自己活著的使命。
他淚流滿面的抬頭:「我要皈依代王劉赤,徹底消滅狄族!」
劉赤低垂著雙眼看著甘皈依,原本行將就木的白髮老人忽然精神煥發,甘皈依情緒激動、眼神熱烈、靈魂堅定不移,為了這個偉大的使命,他願意粉身碎骨。
狄族的眾人不知道這樣一場一言不發的怪異會面,全族最高地位的元老灰袍大祭司就背叛了他們。
而甘皈依會堅信,這不是背叛,這是選擇了天道正義,遠古大家共繁榮的時代很快會歸來。
草原,夜晚,亥時,祭祀地的臨水樓里。
劉赤揮劍斬下,一切和北彌承諾的一樣,璦勝的頭顱準時獻給了他。
爆發的血腥味讓北彌感到不適,他下意識的貼近劉赤,這樣能安心點。
北彌的任何細微變化,劉赤都不會錯過。
從一開始,靠近一點就會緊張恐懼想要逃跑,到開始習慣劉赤站在背後,再到現在形成依賴,主動貼近。
豐厚的金錢獎勵,甜蜜的語言稱讚,正義的事業任務,榮耀的名聲地位,完美的暗中相助。劉赤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只為了讓北彌活在一個絕對舒適的環境裡,一天接著一天,時間會讓他習慣依靠劉赤。
當北彌離開劉赤,就會像離開水的魚,寸步難行,窒息而死。
一個才華橫溢,曾經挫敗他,奪走他性命的人,劉赤怎麼可能讓他跑掉。要麼在他手裡活,要麼在他手裡死。從劉赤在監牢重生抓住北彌起,自由這東西就不存在了。
甩掉粘在長劍的血液,收回劍鞘,劉赤回頭看著北彌。
無論回眸多少次,這人的面龐都美的決絕,吸引力從未消失,只是劉赤知道,無論現在對方的眼眸多清澈,總有一天會露出真面目,到時候死的就是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