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雪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見他望過來, 回以堅定的目光。
謝明夷能感覺到, 陸微雪變了, 又變回了以前的模樣。
他一時不知是該欣喜,還是該失望。
心裡空落落的, 卻想不出自己在擔心什麼。
那些親密無間的時刻, 或許就隨之而去, 掩埋至百年以後。
「孟懷澄,他是誰?」
對峙中, 有人大聲問。
孟懷澄的臉色鐵青,咬牙道:「大周皇帝, 陸微雪。」
「哐當」一聲, 有人被驚得刀都拿不穩,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孟懷澄瞥了他一眼,鄙夷道:「廢物。」
他一腳踹開那個人,將刀拿在手裡, 而後飛快地架在了謝明夷脖子上。
孟懷澄遙遙看著陸微雪,口氣張狂,威脅道:「他在我手上,你們敢動一下,我便殺了他!」
冰冷的刀刮蹭到脖頸細嫩的肌膚,立刻留下一道血色的劃痕。
謝明夷垂下眼眸,刀劃破頸間的血肉,滲出幾滴血珠,他卻像毫不知情似的,只是輕聲道:
「看來到最後,我還是要死在你手裡。」
孟懷澄笑了:「這個世界結束在這裡,又有什麼不好呢?」
陡峭的崖壁上,蕭欽朗附在陸微雪耳邊,道:「陛下,不如一箭了結了他,救下謝公子。」
陸微雪的眼神越來越暗,他否決道:「不可。」
蕭欽朗頓了頓,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考慮得確實有所欠缺。
且不說孟懷澄會不會惱羞成怒,在被箭射死前拼盡全力帶走謝明夷,就只說船上有那麼多人,即使孟懷澄死了,他們殺一個手無寸鐵的謝明夷,也是極其容易的事。
「你的條件是什麼?」
陸微雪俯視著船隻,問道。
孟懷澄盯著他,忽而笑道:「陸微雪,原來你恢復記憶了啊。」
聽到這句話,謝明夷的睫毛抖了抖,孟懷澄湊近了他一些,揶揄道:「央央,你在怕什麼?是怕他清醒了就不愛你了?」
「看來你也知道,他之前只不過是色令智昏,現在反應過來了,你對他來說,其實什麼都不是啊。」
謝明夷的心似被針扎一般,湧起細細密密的痛。
孟懷澄觀察著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對了,正欲往下說,卻看見謝明夷冷笑一聲,道:
「如果他不愛我,為什麼要第一時間跑來救我?」
孟懷澄一愣,就在這失神的空檔,謝明夷毫不猶豫的手握住刀身,刀鋒深深地嵌入手心中,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腕流下,他也只是輕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而後手肘猛得用力,撞開了孟懷澄,將刀搶過來,握住刀柄,直指孟懷澄的喉管。
雪白的刀鋒上流淌著鮮紅的血,在炫目的陽光下,紅白交織,極其刺眼。
謝明夷的嘴唇略微蒼白,從在宮裡醒來後到現在,他只喝了一碗古蘭朵餵鴿子的水,此刻體力逐漸不支,身體比平常要虛弱不少。
但他竭力保持面上的冷靜,外人一看,竟能被他的氣魄威懾住。
現在,攻守異形。
謝明夷高聲喝道:「放我走,否則,我殺了他。」
陡壁上的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情況,明明是被挾持的人質,怎麼反過來挾持起了反賊?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陸微雪,卻見這位素來冷心冷情的皇帝陛下,此刻俊美的臉上竟閃過一抹隱秘的興奮。
好像……對謝明夷的行為,很欣賞?
瘋了,都瘋了!
孟懷澄瞪大了眼睛,第一個做出的表情,居然是委屈。
他看起來無辜極了:「央央,你真的想我死嗎?」
謝明夷的手往上抬了抬,拿刀挑起孟懷澄的下巴,忽然輕蔑一笑:「孟懷澄,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厚臉皮的程度。」
都到這時候了,孟懷澄還是笑得恬不知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謝謝你啊,央央。」
謝明夷的表情冷了下去,環視四周,道:「都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還不快放下武器?」
那群舉著刀的北狄人雖然有幾分猶豫,卻沒有一個是照做的。
謝明夷斜睨了孟懷澄一眼,譏諷道:
「看來你宣平侯孟三的身份,在他們那裡也不太好使啊?」
孟懷澄眨眨眼,一本正經地同意他的說法:「我是大周的子民,他們是窮凶極惡的外族人,生來便註定勢不兩立,怎麼可能會想保下我呢?」
謝明夷不置可否,飛快地瞥了一眼遠遠圍著他的北狄人,又重複了一遍:
「不放了我,我就殺了他。」
北狄人面面相覷,態度有所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