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話化作鋒利的刀刃,無疑是直直地往謝明夷心上捅。
「為了一個小畜生,難過什麼呢?」
孟懷澄逼近他,謝明夷被他逼得坐在了床上,他才停下腳步,稍稍低了低頭,眼神晦暗不清地看著謝明夷,忽而笑道: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央央也會為我掉一滴淚麼?」
謝明夷攥緊了床單,嘴唇緊繃,看樣子,是恨極了他。
孟懷澄倒是不在意,只輕柔地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淚,又問了一遍:「央央,你會嗎?」
謝明夷雙目赤紅,死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會歡欣鼓舞,拍掌叫好。」
孟懷澄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笑得眼角都滲出了淚。
謝明夷漠然地看著他。
笑夠了,笑累了,孟懷澄總算停了,他一邊抹去笑出的眼淚,一邊說:
「央央,你真毒,你現在確實是改變了整個世界,可是你知道嗎?按照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應該是我看著你死啊。」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孟懷澄一瞬間收起了笑容,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謝明夷突然察覺了什麼,他一把推開孟懷澄,拿起燈籠照了照屋內的景象。
猩紅毛氈地毯,黃花梨木床,太師椅,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孟懷澄居然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將他帶來了丞相府,他曾經的臥房!
謝明夷心中湧起一陣恐怖的感覺,他放下燈,慌忙去床頭翻找。
「別找了。」
身後傳來冷冷的一句:「那本書,我早就拿走了。」
對上謝明夷轉過身後臉上的驚愕表情,孟懷澄滿意地笑了笑:「不過拿走了,我還看完了。」
謝明夷的雙眼倏地睜大,瞳孔急劇收縮,一整張臉都變得如窗戶紙一般,煞白無比,毫無血色。
孟懷澄的臉上浮現出隱秘的一抹笑,他緩緩道:「這麼好的書,自然不能只有我一個人看到,我已經抄了一份送給賀維安,你猜他看了,會是什麼反應?」
「他本來是要做皇帝的,就因為你,央央,你把他的路都斷了,他得多恨你啊?」
「賀維安……」謝明夷的嘴唇抖了抖,頭又在隱隱作痛,他臉上划過一絲痛苦,最終選擇捂住了耳朵。
「你不要再說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孟懷澄卻全然不顧他的崩潰,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胳膊拉下來,繼續說:
「但是聽說他和謝伯父,還有懷王,一起去逼宮了?陸微雪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們三個可都是為了你啊,央央,他們甘願為了你去送死,你還有什麼顏面面對他們?」
「你說什麼?」謝明夷的眼神空洞無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呆愣在原地。
「哦對了,還有那個穆釺珩,他聽說你失蹤了,也跟那三個傻子一樣,以為又是宮裡搞的鬼,所以今晚他也會有所行動,你說以陸微雪的心狠手辣的程度,他們分別會是什麼死法呢?」
孟懷澄自然而然地將他跟懷王說的話隱藏——在帶走謝明夷時,他路過蘭桂坊,親自去跟懷王說了謝明夷失蹤的事。
而懷王是怎麼跟謝熾等人互通音信的,他就不清楚了。
但這是額外之喜,正好將這群他看不慣的人都一網打盡。
陸微雪的身體也不好,跟先帝一個德性,孟懷澄斷定,等北狄人率軍南下,陸微雪一定支撐不了多久。
到時候,所有礙眼的人就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跟謝明夷。
孟懷澄的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他看著謝明夷絕望的樣子,劣根性令他忍不住再加了一把火。
「他們的死法我不知道,估計五花八門吧……」他滿不在乎地說,卻在下一句,投下一顆驚雷:
「可是央央,你的死法我比誰都清楚,一箭封喉——」
「畢竟,按書里來說,你是死在我手裡的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謝明夷耳朵里,卻轟然炸響。
「嗡——」的一聲,他陷入漫長的耳鳴中。
一陣狂風將門拍開,鋪天蓋地的雨席捲而來,仿佛在預示著可怕的事即將降臨。
閃電劃破長空,天際間裂出一道口子,照亮屋內的景象。
慘白的電光落在謝明夷慘白的臉上,分不清他眼裡的究竟是茫然,還是憎恨。
孟懷澄俯視著他,一言不發。
良久,謝明夷癱坐在床上,笑了一聲。
原來書里未曾著墨的神秘人,就是他曾經最不放在眼裡的孟懷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