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藜的聲音很溫柔,迴蕩在冰冷的宮室內。
謝明夷只看了一眼,便覺煩躁,卻對上姐姐如水一般的眼眸,只能幹巴巴地應下了。
——
走出宮門,看到大好晴天,謝明夷的心情都不好了。
他在御花園的亭子裡坐了一會兒,看到不停蹦噠的珍珠雞,更鬱悶了。
謝明夷一隻胳膊墊在臉下,趴在桌子上,恨恨地摸起一片落葉,投向那群快樂的小雞。
有風吹過,葉子飄飄又落在謝明夷的靴子上。
而珍珠雞們依舊成群結隊地啄來啄去。
簡直就像是在嘲笑他。
謝明夷氣得不輕,晃了晃腳,葉子卻跟黏在他的靴面上一樣,怎麼都搖不下來。
他乾脆「噌」的一下站起身,把葉子拿起來揉啊揉,直到乾脆的黃葉化作粉末,於指尖紛紛揚揚落下,仍不解氣一般,還抬腿使勁碾了碾,最後氣沖沖地離開。
而這一切,都被一個少女盡收眼底。
「小姐,奴婢去打聽了,三公主去了佛堂禮佛,並不在後宮。」
貼身丫鬟走過來,小聲對少女稟報。
她說完,自家小姐卻遲遲沒有搭話。
丫鬟疑惑地看向許明安,卻見小姐正痴痴地望著亭子的方向,表情有些奇怪。
她順著許明安的方向望去,只見那涼亭空蕩蕩的,只有一隻珍珠雞撲騰著翅膀,跳上石凳。
「小姐,你在看什麼?」
丫鬟這一出聲,許明安才堪堪回神。
她輕咳了一聲,眨眨眼,道:「既然公主不在,那我們就回府吧。」
丫鬟道:「可是小姐,你不是要找公主搭個橋,讓她幫你避過後天的選秀嗎?」
見許明安不答,她提議道:「實在不行,小姐也可以去找太子殿下呀,太子殿下怎麼也算是小姐的表哥,不會不幫小姐的。」
許家的女兒入宮,生下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後,便撒手人寰。
皇帝的愧疚對先皇后的母家來說,無疑是一盞長明燈。
這也是許家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許明安卻搖搖頭,「不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涼亭,「我改變主意了。」
丫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自家小姐性情隨意,是不願參與這充滿了條條框框的選秀之中的,老爺夫人也寶貝這個心思單純的女兒,絕不希望她嫁入皇家。
來的時候還說得好好的,無論如何都要避開這次選秀,怎麼這會又突然變了主意?
正當丫鬟覺得疑點重重時,許明安的聲音又響起:
「白蔻,你去打聽打聽,今日……謝小國舅是不是入了宮。」
白蔻雖然疑惑,卻也點點頭,「好的,小姐。」
許明安站了一會兒,忽然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想了想,又吩咐道:
「把我去年入宮畫畫像時做的那件鵝黃裙子找出來。」
「可是……小姐您從不穿舊衣服的……現在這是為什麼?」
白蔻這下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許明安做了個「噓」的手勢,俏皮地眨了眨眼,「保密。」
——
深夜。
暗衛把事情經過全部匯報完畢。
陸微雪坐在椅子上,如一尊冰雕,臉色比這宮裡的漫漫長夜還陰沉。
黑衣人重新隱匿離開。
窗外傳來嗚咽的風聲,像是在哭。
陸微雪獨自坐了良久,手中的茶已冷透,他想到了什麼,蒼白的指骨猛地收緊,手背青筋暴起,瓷杯不停顫抖搖晃。
直到「咔嚓」一聲,隨著裂痕的飛速蔓延,整個茶杯的杯身都碎開,鋒利的碎片狠狠扎進虎口,劃破指腹。
一時間,陸微雪的手鮮血淋漓。
比剛化的雪水還冷的茶水順著手心的紋路流下來,混著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滴在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輕微聲響,在只點了一根蠟燭的幽暗房間裡,顯出幾分瘮人。
直到水滴盡,陸微雪將茶杯的碎片放在桌上,木然地站起身,對上拋光的銅鏡。
鏡子裡,俊美的臉龐流露出難得的頹喪,一雙眼眸中,鑲嵌著兩顆陰冷的眼珠。
白日裡的少男少女,御花園,陽光明媚。
這一幕被無限拉長,直到在他腦中分崩離析。
陸微雪抬起手,濕漉漉的觸感有些粘膩,分不清是茶水,還是血水。
他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臉,動作很粗暴,手的傷口和脆弱的臉頰都傳來痛感,卻如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越來越用力。
一陣風颳過,唯一的燭光也被熄滅。
暗色中。
鏡子裡的人變得瘋癲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