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陸微雪下棋,他能看出來陸微雪總故意讓著他,再愚蠢的錯誤都能犯得出來。
贏來贏去的沒意思,這次謝明夷特意說明,一定要拿出全部實力。
「你再敢故意讓著我,我就生氣了!」謝明夷惡狠狠地嚇唬他。
陸微雪一愣,隨即笑道:「不敢了。」
就這樣,不過十個回合,謝明夷便被殺得片甲不留。
陸微雪認真起來,棋風竟如此狠厲,毫不留情,他手中的黑子對白子步步緊逼,團團包圍,再毫不猶豫地吞吃入腹。
謝明夷的臉一點一點紅起來,他眼中盛滿了氣惱,緊緊盯著棋盤,卻怎麼也想不到破局之法。
雖未結束,勝負卻幾乎已分。
他只執著於手中的白子,但未曾注意到,一道曖昧繾綣的視線,正痴迷地盯著他。
陸微雪看著少年糾結又認真的模樣,心頭微動,手中的黑子已然有了去向。
就在這時,一個丫鬟突然跑過來,先行了禮:「少爺,九殿下。」
隨後拿出一份請帖,道:「這是宮裡送來的,請少爺過目。」
謝明夷假裝不經意地把白子一扔,接過來,細細看了一遍,便道:「是秋狩,想不到這麼快就來了,陸微雪,你去不去?」
陸微雪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的情緒。
細長的手指扔捻著一顆黑子,淡淡櫻粉色的薄唇輕啟:「皇兄不會讓我去的。」
謝明夷本來想說他還怪有自知之明,轉念一想,要是把他獨自留在皇宮,太子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么蛾子,留人把他暗殺了也說不定。
於是他拍拍胸脯,一副豪邁的樣子:「那你跟我去就行了!到時候你伺候好本少爺,虧不了你!」
陸微雪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帶著幾分驚訝和惶恐,像是在看著救世主,隨後他唇角一彎:「謝謝舅舅。」
這倒讓謝明夷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珠亂瞟了幾下,假咳一聲:「我餓了,先回房了。」
說完,逃也似的拔腿就走。
陸微雪看著少年倉皇離開的身影,眼底的驚慌漸漸歸於平靜,一絲漣漪也無。
他將那顆黑子放在棋盤中心。
殘局立解,四面楚歌的白子竟反敗為勝。
—
八月十四,關山圍場。
大周以武立國,現雖看重文治,但秋狩仍是最受矚目的盛事,文武百官齊聚,金鼓齊鳴,鑼鼓喧天。
秋風乍起,吹滅夏末最後一絲燥熱,遠方重疊山巒如火欲燃,浸紅滿天。
百匹駿馬踏進圍場的土地,一齊發出興奮的嘶鳴,它們被困在後院太久,一經嗅到土地斷草的氣息,血脈內埋藏的橫衝直撞便叫囂起來,恨不能直融進天邊懸日。
草原浩瀚如海,雲天相連。
馬上的青年才俊無不是一身戎裝,邊大力拉住韁繩,邊呼朋引伴,意氣風發,成了此次狩獵最吸引人的一道風景。
而馬車裡坐了不少官家小姐,此時都悄悄掀開了帘子,露出雙眼睛偷偷瞧著。
有的青年有所察覺,往後一看,那小姐便羞紅了臉,慌忙躲回了馬車。
青年的好友便哈哈大笑,打趣玩鬧個沒完。
來到關山圍場,所有人都似被感染了似的,平日裡循規蹈矩,此刻卻無比自由暢快,鮮活得像那風中起舞的山野精靈。
唯有謝明夷不太一樣。
他一來,就跟故意躲著什麼似的,吩咐了人去飲馬後,便回到帳子裡默默呆著。
不少人來找他,讓他出去跑馬、打獵,他都拒絕了,一概不見。
陸微雪在帳子裡陪著他,坐在一旁寫字,仍是一副心定氣閒的模樣,絲毫不為外面的熱鬧所動。
一聲猛獸的低吼突然響起,帳內作畫的謝明夷被嚇得手一顫,硃筆便多劃了一下,畫上描摹的人臉即刻唇角向下,本是平淡的表情,此刻卻是一副憤怒模樣。
謝明夷把筆一扔,跺了跺腳,氣沖沖甩開門帘走出去,卻見是一群馴獸師經過。
皇家狩獵,會配備幾十個馴獸師,他們通常提供獵鷹、獵犬等動物助獵,而這次有所不同,隊尾的一個人,個子不高,一頭捲髮,竟獨自牽了一頭豹子。
方才那聲吼叫就是這隻豹子發出來的。
豹子通體烏黑,一雙眼睛綠幽幽的,在經過謝明夷時,竟弓起身子,呲著尖銳的牙,表情似是忌憚又似是警告。
「走,走。」牽豹子的人口音很怪,把豹子半拖著拉走。
那隻豹子的四肢都在往前,頭卻固執地盯著謝明夷的方向,還發出幾聲低沉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