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賀聽瀾笑著點點頭,好奇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這下反倒令傅彥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本以為賀聽瀾會否認、會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該說什麼。
可沒想到賀聽瀾居然就這麼坦然地承認了。
「我也沒有完全確定是你。」傅彥道,「只是覺得拿走畫的那個人應該是想要保護傅家, 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它取走, 我思來想去只能想到你。」
「哎呀, 看來是我自己說漏嘴了。」賀聽瀾笑嘻嘻地感嘆道, 「算了, 本來也沒想瞞著你。雖然我也不知道趙老二是不是故意把那幅畫送給你爹的, 但這東西放在你家早晚是個隱患, 早除掉早省心。」
「那你把畫放哪兒了?」傅彥問道。
「燒了。」賀聽瀾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把它拿去賣錢?確實,秦王遺作拿到黑市上能賣不少錢,但這東西就是個燙手山芋,我可不想有一天查到我頭上來。」
倒是很符合賀聽瀾的性子。傅彥心想。
只是,怎麼感覺賀聽瀾什麼都知道?
他不僅知道趙承平送給傅景淵的那幅畫是秦王遺作, 還知道它放在雲清園, 甚至還趕在朱衣衛去雲清園搜查之前就把畫給取走了。
就好像這一切他都提前料到了一樣。
見傅彥一副深沉的表情, 賀聽瀾忍俊不禁道:「你現在是不是一肚子疑問,但是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傅彥一驚,「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真的很明顯。」賀聽瀾說。
傅彥:「……」
又被看穿了。
「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你了。」傅彥道。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就算逼賀聽瀾說也不會成功的,這傢伙總是有一千種辦法把話題繞過去。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參與進皇子奪嫡的爭鬥中來,也不知道你和清河盟有什麼關係,但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說。」傅彥嚴肅道。
賀聽瀾立刻做「洗耳恭聽」狀。
「朝堂上的一切爭鬥看似是多方勢力明爭暗鬥、相互制衡, 但真正的執棋之人只有一個,就是龍椅上坐著的那位。」傅彥說。
「只要不觸及到那個人的逆鱗,官員們做很多事情,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觸及到了,即便你沒什麼錯,也會被他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除掉。」
賀聽瀾頓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這些人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確實就像一隻螞蟻一樣渺小。但你或許並不知道,一隻螞蟻就可以舉起自身體重一百倍的東西。若是成千上萬隻螞蟻聚集在一起呢?」
傅彥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賀聽瀾話中的意思,他早該想到賀聽瀾會這麼說的。
「我知道,你說這些是為我著想,你怕我玩火自焚。」賀聽瀾摟住傅彥,親昵地跟他貼在一起,「但我的人生里從來就沒有『求穩』這兩個字。我這個人呢,喜歡刺激,喜歡熱烈的、無所顧忌的日子。」
「如果平安順遂的代價是壓抑自己的性子,連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甚至沒法做到問心無愧,那我寧願像流星一樣,即便短暫,卻也足夠絢麗。」
傅彥默默地聽著賀聽瀾的自我剖白,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是為他的坦誠感到高興,還是一種被事實衝撞到眼前的恐懼。
自從來到金陵城之後,他們都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明明看起來很幸福,升官發財、前途一片光明,可傅彥卻始終覺得,他們都沒有在無名寨時那麼純粹了。
或許人終究是難以與環境做抗爭吧。
即便是生性自由自在的賀聽瀾,到了金陵城也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心思深沉起來。
至於自己,或許他的人生本來就該像現在這樣。
在無名寨的那段日子本來就不屬於他,只是一場意外,讓他誤入了這個世外桃源,讓他錯誤地貪戀上了身為郁文嘉的那些日子。
有時候傅彥會覺得那幾個月的時光很不真實,他甚至會懷疑那是不是只是一場夢,只不過比尋常的夢長了很多。
仿佛他遇到刺殺後就已經被家裡救了回來,仿佛他根本就沒有在無名寨住過,仿佛那只是他幻想出來的一段記憶而已。
如果不是賀聽瀾就活生生地在他眼前的話。
可金陵城裡的阿瀾,和身為無名寨大當家的阿瀾,也像是兩個人。
傅彥知道,賀聽瀾方才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話,可就是因為太真了,傅彥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其實方才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傅彥的心中冒出來了一個邪惡又瘋狂的想法——
如果把阿瀾關起來會怎麼樣?
不給他玩火自焚的機會,不讓他去觸碰那些可能威脅到他性命的人和事,就平平安安地待在自己身邊,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鬧。
賀聽瀾喜歡搗鼓機關,就給他買很多很多相關的書和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