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娘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或許像我這樣的女子,本就不適合當母親吧。
清河盟存在的意義,便是娘畢生的夙願,也是我願意為其傾盡一生心血的原因。
或許你會覺得娘這麼做有些偏執和瘋狂。但是瀾瀾,你要相信,找到一件真正熱愛、並願意為之奮鬥終生的事情,是人生莫大的幸運。
娘自從選擇了這條路,便時時刻刻為自己驕傲,從未有一刻後悔。
如今你已長成,娘告訴你這些,並非對你有任何要求,只是覺得你有權得知真相。
至於今後的人生如何選擇,且看你自己。
天地遼闊,你或許可以嘗試去多個地方,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一處。
無論如何,娘願你一生平安幸福、無病無災。
昭德十二年四月初五,母若松書,盼汝安康。
賀聽瀾捏著信紙的邊角,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昭德十二年四月份,正好是阿娘離家的一個月前。
看來她是早就有預感,或者說是早有打算了。
阿娘去追求她的畢生理想了,而且看信中的語氣,她應該很為自己高興。
這明明是好事啊,賀聽瀾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生怕它掉到紙上,暈開了字跡。
為什麼我要感到難過呢?
賀聽瀾,你又開始無端傷感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過紙上的字跡。
阿娘的字十分好看,卻不像尋常閨閣女子的那般娟秀清雅,反而筆鋒瀟灑有勁,頗有幾分江湖俠氣。
賀聽瀾重新拿起那張名單。
不出意外的話,這份名單應該就是清河盟的成員吧。
只是關於清河盟的一切,賀聽瀾尚且只了解了個皮毛。
這背後一定還有很多秘密需要挖掘。
或許他應該去找燕十三問個明白。
然而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賀聽瀾打算明天再說。
他將這些重要的書信重新放回盒子的夾層里,將機關恢復成原樣之後把盒子收了起來。
賀聽瀾洗漱完畢,鑽進柔軟的被窩中。
突然有點悵然若失是怎麼回事?
關於阿娘和師父,賀聽瀾本來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釋然了。
畢竟距離他們離開自己也過了好多年。
曾經賀聽瀾無比怨恨他們,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他們。
為什麼說拋棄我就拋棄我?
不是說很愛我嗎?為什麼捨得讓我一個人?
我在住在山洞、與狼搶食的時候你們在哪?
我被當成「賣國賊的同夥」抓捕,日夜擔驚受怕,連覺都睡不踏實的時候你們在哪?
我連一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只能隱姓埋名躲躲藏藏的時候你們在哪?
後來賀聽瀾漸漸不去想這些,只專注於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慢慢的,他也確實看開了。
甚至每當聽到別人提起「親人」一詞,賀聽瀾會覺得無比陌生。
可阿娘的一封信,又把他拉回了小時候的那個漩渦之中。
以自己目前對清河盟的了解,這應該是一個無私又偉大的組織。
阿娘也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
如果阿娘不是自己的母親,賀聽瀾一定會為她而感到驕傲,就像阿娘為她自己感到驕傲一樣。
他一定會支持她、欣賞她、敬佩她所做的一切。
可是偏偏……
賀聽瀾將被子拉過頭頂,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
他緊緊抱著懷中的抱枕,把臉埋在柔軟的布料上。
躺了一會,賀聽瀾覺得還差點什麼。
於是他一骨碌爬起來,將三隻玉雕兔子和兩個小陶人從床頭柜上拿下來,統統放在榻上,挨著自己。
這下舒服了!
賀聽瀾在幾個小東西的腦袋上挨個拍拍,道了晚安,然後心滿意足地睡去。
次日一早,追影又大張旗鼓地從窗戶闖了進來,停在床沿上,歪著腦袋打量賀聽瀾。
「早啊,追影。」賀聽瀾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笑著打招呼道。
然而追影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沒有對賀聽瀾使出它的「奪命連環嘯」,只是沿著榻邊走來走去。
賀聽瀾看著它收起翅膀、來回踱步的樣子,「撲哧」一聲樂了。
追影歪著腦袋,眨巴眨巴它的豆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