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玄州人心惶惶, 但凡是有點家底的人早就拖家帶口跑路了, 去投奔其他親戚。
但是更多都是無處可去的百姓。
他們最值錢的就是自家祖傳的田地, 全家人都靠活著。
總不能讓他們把田地搬走吧?
「蠻子們把我的家人都殺了。」沈玄生紅著眼睛道, 「我當時在跟哥哥玩捉迷藏, 躲在床底下,才逃過一劫。」
後來沈玄生和一些其他的百姓為了逃命,一路往東南跑,想著或許能找到願意收留他們的城池或者村落。
誰曾想到了月州才發現,這裡爆發了旱災, 已經持續了八九個月。
這下可好, 容身之地沒找到, 反倒還碰上了更艱難的情況。
大批流民四處逃竄,試圖湧進更加富庶的地區。
然而地方官府一是怕引起動亂,二是不想惹這個麻煩,竟然紛紛緊閉城門,將數萬流民拒之門外。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防止這些人當中混入北疆細作。
一旦讓北疆細作潛入城中,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各地方官府為了不惹上誅九族的麻煩,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乾脆不放任何人進城,從根源上杜絕風險。
「我跟幾個同為流民的大哥哥一塊來到入雲峰附近,就是想著山里或許有動物可以抓來吃。」沈玄生說道。
「可是這裡實在是太冷了,我們找了三天什麼都沒找到,餓了就只能啃樹皮,後來附近的所有樹皮都被吃完了。我們走不出去,就想著反正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死在樹林裡,至少清淨些,死後屍體也不會被野狼吃掉。」
沈玄生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長期藏在無名寨這個世外桃源,唯二與外界接觸的也就只有臨青城和桐城,還都在入雲峰的東南方向。
原來西北那邊的情況已經如此嚴峻。
戰亂、旱災、官府怕麻煩而不作為……
每一件事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都是致命的打擊。
難怪那布勒多推遲了交易日期。
沒記錯的話,那布勒多的家鄉也在西北,就在大梁與北疆交界之處。
難道那布勒多是回去處理家裡的事了?賀聽瀾不禁猜想。
外面的情況遠比自己想的還要糟糕,看來雲娘說得對,這段時間老老實實待在寨子裡才是最穩妥的決定。
賀聽瀾看向低著腦袋默默落淚的沈玄生,問道:「那個,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沈玄生搖搖頭,「我全家都死了,朋友也死了,就剩我一個人,我已經沒地方去了。」
賀聽瀾嘆了口氣,試探地問道:「那你願意留在寨子裡嗎?」
沈玄生一聽這話,眼睛「唰」地一下亮了,猛然抬頭問道:「可、可以嗎?」
「嗯。」賀聽瀾點點頭,「其實,我這裡大部分人的來歷都和你差不多。」
「是啊。」順子接話道,「小弟弟,我們這兒都是些被逼得走投無路之人,大家湊在一起抱團取暖。多虧了我們大當家,我們才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沈玄生看了看周圍的這一圈人,神情木訥地點點頭。
「對了,還沒跟你介紹呢。」賀聽瀾笑著說,「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入雲峰的山頂,這裡是無名寨。我叫賀聽瀾,是無名寨的大當家。」
沈玄生看著賀聽瀾的眼神從陌生到吃驚,再到敬佩和感激。
他一骨碌從榻上翻了下去,跪在地上「咣咣咣」沖賀聽瀾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大當家的救命之恩,玄生無以為報,願做牛做馬,任大當家差遣……」
「哎哎哎!」賀聽瀾連忙把孩子給扶起來,渾身不自在道:「不用這麼莊重,又不是讓你留在這白吃白住,你得幫我幹活。」
「您讓我幹什麼,我現在就去!」沈玄生立刻道,「只要不用餓死凍死,我幹什麼都行,不會的也可以學!」
賀聽瀾看他這一副著急的模樣,生怕被趕走似的,又心疼又好笑。
「今天沒什麼活要做。」賀聽瀾道,「而且你看看你瘦的,能幹什麼?要是真想報恩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多吃點飯長長力氣。」
沈玄生連連點頭,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一定會快點長高長壯,把寨子裡最髒最累的活都包了。
賀聽瀾哭笑不得,讓他先歇著,不用急在這一時。
「都散了吧。」賀聽瀾對房間裡的所有人道,「雖然此次交易推遲了,但也都別閒著,多處理一些皮子出來,這次賺個大的!」
大家得了令,一鬨而散。
賀聽瀾吩咐順子照看一下沈玄生,確保他別再生病,之後便一個人離開了。
若是說無名寨位處於山頂,已經是寒風刺骨,那麼寨子裡最冷的地方當屬瞭望台。
賀聽瀾獨自站在高台上,也不管北風呼嘯,颳得他臉都僵了,只是默默俯視著山腳下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