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搡的過程中, 陸淮沒收住力氣推了對方一下。
結果掌柜沒站穩,一個踉蹌,額頭狠狠磕在桌角,流血過多而亡。
陸淮嚇壞了。
鐵鋪掌柜的小舅子的妹夫在縣衙有關係,而自己卻半點人脈都沒有。
只要見了官,掌柜剋扣工錢一事肯定會被抹去,案件的最終定論無外乎就是陸淮劫財不成怒而殺人。
等待他的是被處死。
可是他的妻兒怎麼辦?
陸淮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知道到了第二天,掌柜的屍體一定會被發現,到時候自己想逃也逃不掉。
情急之下,陸淮帶著妻兒連夜從城中逃走。
只可惜他們的孩子最後還是沒能救活。
夫妻二人一路逃亡,為了躲避官府的通緝住過山洞,睡過森林。
再後來就遇到了賀聽瀾。
那一年賀聽瀾才十四歲,雖說獨自闖蕩江湖這些年也攢下不少本事,但仍有許多方面還稚嫩得很。
所以雖然表面上是夫妻二人跟著賀聽瀾混,但其實在生活中他們就像賀聽瀾的長兄長嫂,對他多有照顧。
「陸大哥是為了保護你被砍死的,他才過世兩年有餘,你就轉頭與他人偷情?」賀聽瀾又難過又氣憤,一步步走向陳素琴。
「你這樣對得起陸大哥嗎?」
陳素琴低下頭,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趙大成覺得這沒什麼,對賀聽瀾道:「大當家,我跟素琴是真心相愛的。您看啊,我未娶,她守寡,我們在一起也不算有違道德吧?而且……」
還沒等趙大成說完,陳素琴便打斷了他:「別說了。」
她轉頭對賀聽瀾道:「大當家,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賀聽瀾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
他對趙大成吩咐道:「你先自己回寨子。」
趙大成還想說什麼,但見到陳素琴對他拼命使眼色,遂作罷。
看著趙大成離開後,陳素琴掏出一條手帕遞給賀聽瀾,「給,擦擦臉上的血吧。」
「不用了,擦不乾淨。」賀聽瀾搖搖頭,「我去河邊洗洗,你有什麼話,邊走邊說吧。」
二人來到主河流的中游,也就是平常大家浣衣洗澡的地方。
賀聽瀾看了一眼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被嚇了一跳。
鼻血都被抹到下巴上了。
噫,好噁心!
賀聽瀾蹲下來,掬了一大捧水撲到臉上。
清涼的河水瞬間讓他清醒了不少,甚至涼得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做都做了,還怕別人知道麼?」賀聽瀾沒有回頭,而是望著泛起一圈圈漣漪的河面,輕聲問道。
陳素琴露出為難的神色,「阿瀾,你也知道,我跟你陸大哥是最早一批加入寨子的,大家一直都視我們為模範夫妻,我是怕……」
她說到這頓住了,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
「怕他們唾棄你,用難聽的話罵你?」賀聽瀾幫她說了。
陳素琴輕輕點了一下頭,承認了。
雖說無名寨向來都信奉能者居上,不怎麼講究論資排輩,可前後輩的觀念本就是人類社會中不可避免的一種思想。
不管這種思想的存在感是高是低,它都存在著。
更何況賀聽瀾這個大當家都會追在陸淮屁股後頭,一口一個「陸大哥」,那些後來加入寨子的成員自然會對陸淮多幾分敬重。
兩年前的春天,那時候賀聽瀾他們還不住在入雲峰,而是西邊七百多里外的一個小山頭。
那日,大家像往常一樣,帶著準備好的皮子去交貨。
結果半路上遇到了來捉拿他們的官兵。
陸淮為了救自己的妻子,也為了阻止官兵知曉寨子裡的人的長相,主動提出來以身為餌把官兵往反方向引。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陸淮被官兵亂刀砍死,就連屍身都沒能留下,而是直接被官兵給拖走燒了。
可以說寨子能存活下來、能有今日的輝煌,一部分是用陸淮的性命換來的。
「阿瀾,我是寨子的大功臣的女人,我合該為他守寡一輩子的。只是我……」
陳素琴眼眶紅了,「我也要繼續生活下去啊。」
賀聽瀾看著她,忽然覺得唏噓。
他覺得恨鐵不成鋼。
雖說這句話用來形容一個於自己而言長嫂一樣的人,顯得有些奇怪,但賀聽瀾心中湧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如果你真的走出來了,遇到了真心相愛的人,我會祝福你們。我想陸大哥也會祝福你們。」賀聽瀾緩緩開口。
「可是琴姐,你真的愛大成子嗎?」
「當……」陳素琴下意識張口就要承認,可她看到賀聽瀾那雙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卻又看不到底的眼睛,突然就怔住了。
她沉默了一瞬,然後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對大成子算不上愛,但我是真心打算和他過一輩子的。」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賀聽瀾問道。
「因為他願意要我。」陳素琴道,她緩緩走到河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山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