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來你也和他們一樣嫌棄我。」賀聽瀾臊眉耷眼地嘟囔道。
這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還挺惹人心疼的。
「不是,我不是嫌棄……」傅彥心軟了,試圖解釋。
「你搓,給你搓。」傅彥十分配合地轉過身去,背對著賀聽瀾。
出人意料的,賀聽瀾並沒有報復傅彥剛才把他當搓衣板,反而是力道適中地認真搓起來。
「十二歲那年,我到處找活干養活自己,就跑到澡堂子裡做工。」賀聽瀾輕聲說。
「他們看我年紀小,就變著法兒地欺負我,剋扣我的工錢。」
「就連去消費的客人也不例外。有時候他們喝醉了,就故意刁難我,手勁兒太大了不行,太小了也不行,稍有不順心就推搡我一把。」
「那地上特別滑,我經常被他們給推倒在地,還順帶被踹一腳,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但那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忍著,心想只要忍過去了就好。」
傅彥不禁皺眉,難以想像那么小的孩子,是吃了多少苦頭才長大的。
「他們就是欺軟怕硬的畜生,這種人一輩子就只配活在爛泥里。」傅彥試圖安慰賀聽瀾,「不過你看,你現在早就擺脫他們了,而且還賺了很多錢,成了無名寨的大當家,活得比他們都舒坦。」
「謝謝。」賀聽瀾抿了抿嘴,「不過還是不好意思啊,我剛才……」
「沒,我沒怪你。」傅彥連忙說,「不用不好意思。」
「我剛才說的都是騙你玩的!」賀聽瀾忍不住笑了。
傅彥:???
他轉過身,只見賀聽瀾笑得前仰後合。
「賀聽瀾!」傅彥氣得一把奪過搓澡巾往水裡一拍,濺起不小的水花。
賀聽瀾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甚至笑得更大聲了。
「騙我很好玩嗎?」傅彥掬了一捧水潑到賀聽瀾臉上。
「好玩哈哈哈哈鵝鵝鵝鵝……」賀聽瀾笑出鵝叫。
傅彥簡直哭笑不得。
你大爺的賀聽瀾,把感動還給我!
「你自己洗吧。」傅彥說著起身就要走。
「別啊。」賀聽瀾一把把他拽回浴桶,「其實也不完全是騙你的。」
「怎麼?繼續編?」傅彥挑眉。
「他們欺負我是真的,我忍氣吞聲是假的。」賀聽瀾拍拍胸脯道,「開玩笑,我是那種任人欺負的人嗎?」
「所以呢,你幹了什麼?」
「我往澡堂子給客人提供的冰飲裡頭下了瀉藥。」賀聽瀾得意地說。
「當時那個場面,好傢夥,木板榻上、地上、池子裡,全都是!所有人捏著鼻子往出口逃竄。」賀聽瀾講得眉飛色舞。
「我趁亂跑到前台,把自己被剋扣的那部分工錢給拿了回來,然後溜之大吉!」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傅彥看著他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也樂了。
「你啊……」
賀聽瀾笑夠了,繼續給傅彥搓起來。
誰知道他搓著搓著,突然想到什麼,湊到傅彥側臉邊。
「你剛才說那些,是不是心疼我了啊?」賀聽瀾歪著腦袋,抬著眼睛看傅彥。
「誰心疼你了?」傅彥反駁道,「像你這種絕不讓自己吃虧的人,有什麼好心疼的?」
「好吧,我知道了。」
賀聽瀾沒再說什麼,繼續搓起來。
傅彥不假思索地反駁完就後悔了。
他突然想起有個人曾經說過,養成絕不吃虧這種性格的人,無外乎只有兩種:
第一種是被家裡寵壞了的,嬌生慣養,長這麼大就沒吃過虧。
第二種則是被迫長出尖刺來保護自己的,因為如果他忍讓一次,別人就會得寸進尺,撲上去把他啃咬乾淨。
只有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個睚眥必報、不吃虧的硬骨頭,才能活下去。
賀聽瀾是哪一種,不需問就知道。
傅彥試探地叫了他一聲:「阿瀾?」
「嗯?」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以後?」賀聽瀾手上的動作一滯,隨即笑了,搖搖頭,「不知道,沒想過,能混一天是一天吧。」
「這麼大的事怎麼能沒想過呢?」傅彥詫異道,「你這麼年輕,又有才能,難道要一輩子待在山裡,當個連正經身份都沒有的人嗎?」
「什麼叫正經身份?」賀聽瀾不滿地把搓澡巾一丟。
「郁文嘉,你告訴我,我哪裡不正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彥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完全可以尋一個正經營生做……」
「就非得有官府認可的那張官籍才叫有正經身份?官府算個鬼,憑什麼要讓他們認可不認可來定義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