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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人事,聽天命。」無首猴說,「你的誕生已經是這天命給我最大的驚喜,我當然有理由接著下注。」

「哪怕你根本無法見證那一天的到來?」

「或許小友能給我托個夢?」

「白日做夢。」

「哈哈,真無情,我頂著這張臉你也忍心說這麼重的話?」

「就是因為你頂著這張臉。」楊心問的眉間躍動著殺意,「你怎麼敢的?」

「冤枉,是你對他日思夜想我才會是這副模樣的,你忒不講道理了。」無首猴搖頭晃腦,「我要去焚香了,你別背後捅我一劍。」

那巨鼎化形,懸在夜幕之中。遠處隱隱得見天光,萬里無雲,無首猴看著那鼎,手心燃起黑色的火焰,笑道:「今個兒天氣也不錯啊。」

楊心問看著那漆黑的火苗,須臾道:「夢魘之中,倒是不曾見你用過這招。」

「那是自然,我本也不願用這永流金。」無首猴頓了頓,「這是我師父當年用來燒我那鼎兒的火。」

「你恨他?」

「不,我怕他,所以趁他疲弱,我殺了他。」無首猴點燃的香,是一串被竹竿串起的魔獸屍首。永流金一點點吞沒那些屍身,散發出的氣味卻帶著淡淡的花香。

那是什麼花的氣味?

「這麼多年,我總害怕他是對的,我是錯的。」無首猴開始在身上寫祭文,「結果窮盡此生,兜兜轉轉,我卻是在證明他的高瞻遠矚。」

楊心問皺眉:「提刀客到底想做什麼?」

無首猴的筆尖一頓,隨即揚起手,筆尖朝天:「我給兩個人講過這個故事,一個是葉斐,一個是陳安道。葉珉繼承他姐姐的遺志,給出了與我一樣的答案,陳安道不肯由我擺布,現在或許輪到你了。」

「我不想聽你講故事。」

無首猴笑笑,用筆桿撓了撓頭,無奈道:「瞧瞧,遺言都不讓我說長點,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我精簡一些,只問你三個問題。」

「我沒興趣。」

「第一,飛升究竟是什麼?」無首猴像是聽不見他的拒絕,兀自道,「第二,靈力凝聚於修士體內,待修士飛升,那靈力也被帶走,再回不來,那豈不是只減不增?」

現今的楊心問渾身縈繞著陰鬱的氣息,竟是對無首猴的喋喋不休動了真火:「我說了我沒興趣!」

無首猴張開雙手,如擁抱蒼穹般將整個星夜攬入懷中。

「第三,邪神應人怨念降下墮化之力墮化之,這墮化之力隨著願望實現,便帶著許願之人的魂魄一同歸於深淵,再被煉化為更強大的墮化之力,為何墮化之力卻又只增不減呢?」

一聲鏘然,劍刃已經抵在了無首猴的胸腔:「我對你,對提刀客的夙願毫無興趣,無論靈力的來源是什麼,深淵的本相又是什麼我都不在乎,因為今日我就要了斷一切!」

「小友,你掩耳盜鈴。」無首猴痴笑,「世上只有死亡才能算了斷,可你已永恆,在千萬年後,你仍是今日的楊心問,還是下一個深淵?」

「我就是我。」楊心問目光森然,「我只能是我。」

寫就的祭文在無首猴身上如絞索般蜿蜒,他像是變回了被採生折割的那隻人猴,渾身綁著鎖鏈,在高高的祭壇上,繞著那黑火跳著詭譎的舞蹈。

「那便祝你千秋萬歲!」剪影搖曳著,「永垂不朽。」

地平線上日已將出,金色的光輝照映著對面湧現的白潮,楊心問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向那灼目的晨光,隨後躍至最高的草房之上。

圍剿他的人已經到了。

那如草芥的白潮。

那如血海的白潮。

喧囂聲里,叫罵聲里,卻又暈染著最絕望的底色。每個人都如行屍走肉一般沖他揮舞著刀劍,只有葉珉的雙眼裡天光躍動著,從左眼,再到右眼,那是在灰燼里不滅的火星,哪怕在所有人都已放棄的此刻,他的殺意也沒有半分動搖。

「楊心問。」葉珉的長劍隔空遙指他的眉心,「不要再負隅頑抗了,跟我回去,你和陳安道不會有事的。」

楊心問垂眼看他:「在夢中嗎?」

「我們不會任由葉珉這般行事的!」姚不聞站了出來,「將人首交出來,老夫以性命擔保,絕不會讓葉珉如願!」

霈霖仙人不欲多言,已要抽身向前,也叫姚不聞攔住了:「如今再做這種無謂的爭端又有何用?」

霈霖仙人的神色空洞,雨澤劍在她手中搖搖欲墜:「除卻生死相爭,我們又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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