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把通體暗紅的劍。
只劍鏜之上嵌著兩個小小的顱骨,正反各一個。
「不如就在此處了斷一切。」
第200章 飛升者
「就在這裡做個了斷吧。」陳安道說, 「我累了。」
淤泥和海水在那片幽光里慢慢地合攏,無形的牢籠封住了方圓一里左右的區域,陳安道看著葉珉猶自晏晏, 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身處險境,也不緊張於接下來的交鋒,而是沉浸在師兄弟再會的欣喜之中。
「可惜心問和師父不在這裡, 反倒是個不知名的邪修在這壞了場子。」葉珉嘆聲道, 「哪怕是了斷, 也該我們一併——」
一道冰陣自他腳底頓生, 葉珉倉促後退,單手一翻,陶塤便抵在了唇下, 氣音將出, 身後卻又衝來一記水流,撞得他險些沒拿穩陶塤。
他立刻點地翻身,躲過地下再突起的土籠,凌空吹出了第一個音, 追擊而來的冰棱直接扎穿了他的腰,葉珉吐出口血來, 卻在冰棱上翻身, 跌落在地上, 肚子上的大洞裡流出腸子來, 眨眼間卻又完好無損, 只衣物上留了個空洞。
著我十誡第三戒——不傷戒。
葉珉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衣不遮體, 似是叫他有幾分羞赧, 他抹了唇角的血, 依舊盈著笑意抬眼看向陳安道。
他細細地打量, 發現那雙眼已與他記憶中的很是不同。
李正德在雪天裡牽來的這個師弟,一雙眼便如同被落葉覆蓋的冰面,有些淒楚,有些傷春悲秋的苦痛。
如今那冰化了,落葉糜爛,便露出了原貌。
原是一灘深池死水。
「這才是你真正的模樣。」葉珉柔和道,「如今的我,也才是自己原本的模樣。」
似是對他的話連一絲興趣都沒有,陳安道偏過頭看向盛瞰,開口道:「你想殺我,便拿出誠意來。」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狗屁不通,可盛瞰卻是咬了咬牙,那慘白的臉上爆出些奇異的精光,恨意交雜著復仇的狂熱,他不識得因,只識得果,是個被養壞的蠱種。
他驟然扭過頭,提起了自己腰間那通體雪白的塤。
那塤正如楊心問曾經揣測的一般,是人骨製成的。人骨不比瓷器吹起來清亮,聲兒是漏風的,沉悶的,在這水中傳得也慢,隱隱似女子的嗚咽聲。
葉珉不敢托大,幾乎也是同時吹響了自己的陶塤。
一高一低兩聲塤音響起。
一曲高昂,往天上旋,不像是這幽暗海底能有的聲,不似與這些不見天日的軟蟲相伴的曲,有如鯤鵬飛旋萬里,只有凌雲之志者才能托得住的嘯音。
一曲低而不沉,嗚咽中帶著些綿軟的怨毒,是盤桓在腐木里的毒蛇,時而又炸出些銳利的尖音,亦如一聲聲慘痛的尖叫。
葉珉並不知道盛瞰的路數——盛家的邪術實在多如牛毛,而且捂得嚴嚴實實,自己當初和他們暗中搭線一年有餘,也沒能從他們手裡撈到點什麼。之後陳安道一把火把寨子給燒了,什麼都沒留下,只這個蠱種還活著。
蠱種和侍丹童子不是盛家的本門子弟,能知道的並不多,可盛家那地方出來的,哪怕只掌握了其中一兩種邪術,也是外人難以招架,至陰至邪的門道。
葉珉吹的是著我十誡中的「不愚戒」,周身的靈場驟然擴大了十數尺,他的五感變得靈敏,濃烈的魔氣翻湧上來,幾乎激得他頭疼。
而盛瞰的骨塤猶自迴蕩著,葉珉聽見了別的動靜,也嗅到了別的味道。
像酸壞的牛乳糊住了他的口鼻,葉珉忽而感到地面似是很柔軟——太過於柔軟了,那淤泥和塵沙匯成的地面,而且那麼溫暖,周身的水流也靜而幽深地流淌著。
葉珉怔然道:「這裡是……」
不等他說完,靈場間已觸及一縷腐臭的血腥味,他驟然扭頭,便見不知從何而來的魚頭人和鮫人密密麻麻地圍在了他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