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教和葉珉在私下一直都有聯繫,他們了解葉珉,而且門路眾多,要找我,他們便是第一人選。」楊心問的手指慢慢點著手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師兄派人跟了他們。」
「陽關教的反應也不慢,在找到你的所在之後立馬遭伏,他們便意識到中計了,而且屋子周遭鎮滿了各類陣法,可進不可出,當即打算至少殺了你再說,可您那情況——唉,發現殺不死人,他們可能也慌了。」
「李正德趕到,他們便打算自焚,連著你一起燒,可你那小師弟又通過天涯咒與你師兄聯繫,破開陣法,趁亂從後門把你背出去了。他們一通亂放火,當真只把自己給燒成了炭。」
大概是對焦黑的炭很能共情,畫先生抖了抖泥身,不寒而慄。
「救下你之後,陳仙師就帶著人把整個水寨剿了,連帶著梁州一代的邪修全部連根拔起,而且是人贓並獲,那寨子裡據說到處是『牲畜』和他們研究出來的了不起的邪術,光是看一眼……如果能看一眼,那都是受益匪淺啊。」
「那盛瞰是怎麼回事?」
「嗐,什麼盛瞰,他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兒吧。盛家的邪修這次被清了乾淨,那人估計是『牲畜』之一,盛家有在幼童身上種蠱的習慣,這樣的幼童便叫做『蠱種』。蠱種九死一生,死的扔去繼續煉百屍蠱,活下來的便當侍丹童子。那盛瞰大概是剛成為侍丹童子,還沒來得及幫忙做事,盛家就被掀了,自然得算無罪,可也不能就這麼放跑了人,年齡又小,仙師便帶回來了吧。」
那蠱種似是對盛家毫無怨恨,反倒以邪修的身份為榮。
於他而言,或許救他出來的仙門才是惡人。
楊心問沉默片刻,半晌打了個響指,周遭的靜謐霎時消失。七嘴八舌的人擠了過來,幾個小孩兒爭先恐後地跳到了畫先生身上。
那熟悉的慘叫聲傳了出來,畫先生抱頭鼠竄,眨眼的功夫就跑沒了。
「仙師,我真覺得高粱不錯……」
「行了行了我聽見了。」楊心問雙手捂耳,面前的雪地頃刻間成了幾畝田地。
尚且青綠的高粱杆從地里冒出,長長的葉子包圍著杆周,還沒長出花來,抽出的新綠卻一派生機盎然之景。
雪景長街眨眼間便成了初夏時的鄉間小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孩子們立馬就對那畫先生沒興趣了,一個接一個地往小水塘里跳。
每個人身上都沾了泥,成為一個又一個畫先生。
「我沒見過桑苗。」楊心問沖那要桑苗的人說,「你讓我回頭琢磨會兒。」
「好的仙師!謝謝仙師!」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感謝聲里,楊心問快步離開。
「哥哥再見!」
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在水塘里沖他叫,然後揮舞著手,游遠了。
楊心問下意識地勾了勾唇角,可隨即忽然一愣。
我在幹什麼?
這些人早就已經死了。
【你瞧這些人可憐,可他們眼下不知苦痛,不曉驚懼,此生所求唾手可得,真假有何要緊,生死又有何分別?他們助我召來舊友魂魄,我送他們美夢一程,何等美談,如何不算相助?】
那時自己是怎麼說的?
楊心問已經不記得了,他只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眼前這如若桃源鄉一般的美景,是他親手構築的幻境。
這些人早便已經死了。
難以言喻的悶痛堵塞住了他的思緒,楊心問急急回首,逃也似得從這小道跑過,將這景色拋在了身後,從姚垣慕的桌上驟然抬起了腦袋。
「大、大哥……」姚垣慕見他臉色不對,越發慌亂道,「真、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把你救下來了,就這樣,沒什麼別的……」
「師兄把他是骨血的消息公之於眾了,對嗎。」楊心問按了按自己的脖頸,「都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了,你沒必要瞞我」
「我——」
「我有點累。」楊心問撐著桌面站起身,「翹課去了。」
姚垣慕呆愣道:「可、可你才上一個時辰不到的課……」
他話音剛落,那抹紅色身影卻已經如吹滅的火苗般,在他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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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課的不敢回霧淩峰,便晃悠晃悠著去了後山。
後山的樊泉到了這個季節也已停流,沒有了樊泉,後山便只剩幾個石洞,冬來也沒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