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側耳傾聽。
亭中萬籟俱靜,鬍鬚遮擋了彼此之間的視野,他們就像置身於一片白色的密林之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和心跳聲。
不能動。
唐鳳死死按著唐鸞的腦袋和嘴巴。
不能動。
就在何時,那白草般的鬍鬚驟然一旋。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一絲滯澀,只有一聲牙關重重開合的聲響。
太祖猛地轉過了頭,就在轉頭的瞬間張嘴朝著楊心問咬下——楊心問早有準備,攬著陳安道向後一躍,同時收回釘著皇帝的劍,而那引著成祖來此的三人也業已衝進了亭中。
方才還緩慢似巨龜的太祖此時迅猛如獵豹,一擊不中,咬碎了自己的牙齒,可再轉頭,那牙齒又瞬間恢復了原樣,轉頭又再撲!
剛剛才被切碎的皇上騰躍而起,盤曲在地的脖頸驟然伸直,長蛇一般飛來;成祖在靠近的瞬間便拋棄了窮追不捨的花兒姐三人,甩開一頭捲髮猛撲向空中的二人。
三頭齊齊飛向了他們兩人,陳安道緊抱著楊心問的脖子,楊心問單手攬著陳安道的腰,就在這三怪包圍的正中間懸立。
雪花紛紛揚揚,在這一剎那似是落得很慢很慢。
天地之間萬物凝滯。
烏雲密布,不見天日,叫人生出這冬日永不逝去的錯覺。
「師兄。」楊心問偏了偏頭,面前是形容似乞丐般的成祖張著血盆大口撲來,身後有那被他切碎的皇帝發著詭異的笑聲襲來,在他身前落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可他恍若不知,只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們能一起死在這就好了。」
陳安道緊了緊抱著他的手臂,在楊心問肩窩上埋首,極輕地點頭,偷偷地「嗯」了一聲。
那聲太輕,楊心問都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這妖物的行動業已明了。」下一刻陳安道便抬起了頭,迅速道,「太祖可聞聲而動,聽心魄之堅韌而對敵;成祖視物索敵,觀元神之靈脈而食人;聖上嗅味出擊,以骨血之純正尋獵物。」
「我們還真是香饃饃,人要我們,怪物也饞我們這口。」楊心問輕笑,隨即如同脫力般驟然下落。
那三顆頭猛地撞在了一起——只見太祖的臉毫髮無傷,如同虛影穿過了另外兩人的頭,隨即又驟然穿出;成祖的臉被撞碎,可緊接著扭身,那臉卻完好如初;皇帝的臉只剩一片爛肉,卻快速地長出新肉好皮來,只簌簌落下些碎肉。
他們二人墜落,尚未落地,那三顆頭便已紛紛完好如初。
「太祖形體為虛,皇帝形體為實,成祖之形體在二者之間,如元神之於其他二相的橋樑。」陳安道在這急墜中始終睜著眼,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一切便如他所猜測的那般,「要吃我們,怕是在以形補形。」
楊心問在落地的瞬間足尖點地,皇帝追得最快,他旋身再踩,在皇帝那笑得只剩眯縫的眼上翻過。
空洞無聲的黑眼珠大似人頭,倒映著如蝶翅翻飛的一道殘影。
楊心問哈哈大笑,親了親懷中陳安道的發頂。
「想吃我們,排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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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韓愈《符讀書城南》
第163章 不語花
「他牙間還卡著你的烏木杖。」楊心問帶著陳安道落在亭上, 「怎麼辦,看起來好髒,你還要嗎?」
陳安道抬頭看了一眼, 皇帝那流著口水的嘴間還有他的烏木杖,雖咬之不碎,但已布滿了唾沫。見狀艱難道:「……家傳之物, 哪能有不要的道理。」
「怎麼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