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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啊,民間來的。」大雪之中,那披著斗篷的背影挑著燈籠走在他們身前,「如今民間刁民眾多,天天這個仙那個仙的,許多新來的規矩特別壞,上一批便打死了好些個。」

「咱家可只提點你們一句。」

「甭管外頭如何,都與你們沒幹系了。」

「今後是貴是賤,是往上走的人,還是往下流的水,都不是你們的能耐,全系主子的天恩。」大太監頓了頓,瞧著那快將他們掩埋的大雪,「瞧,譬如這雪,這不是尋常的雪,是主子的德行打動了上天,是兆豐年的瑞雪。」

「富貴也好,機緣也罷,那都是給人的東西,咱們這些沒根的東西,不是全乎的人。」大太監說,「可都萬萬記好嘍……」

「記好了……奴才都記好了……」徐照顫抖著,巨嘯境的大能在這一刻卻連反抗都不敢,只是鵪鶉樣得瑟縮著,喃喃道,「成祖爺……饒命啊……」

就在那顆金牙要碾碎他頭顱的剎那,綁著他腳踝的黑色藤蔓驟然收緊將他拽落在雪地里,先帝成祖的牙鏘然合上,氣浪蕩出了一片的雪花。

陳安道將那惡咒收起,再以柩鈴續陣。

烏木杖在雪地上不斷寫畫,他扭頭看向方才救下來的徐照,平靜道:「徐公公,若是站都站不直了,便借些靈力給我。」

徐照蜷縮成一團,動也不動一下。

那顆頭咬了個空,卻似乎沒發現自己一無所得,還在慢慢咀嚼著。

待再一張口,陳安道便見那張嘴裡的舌頭已經被咬得稀爛,還有一部分似乎是被吞下去了。

那三顆頭顱,已分向了三側,太祖的頭已經跟著身體越過了亭子,大概是看見了唐氏兄妹,先帝成祖的頭正在他上方,而當今聖上的頭則追著衡陽公遠去了。

徐照方前的攻勢為何不起作用?陳安道二指捏訣,指尖五張驅邪符金光大作,腳下烏木杖所畫的仿影藏身術卻將他和徐照的身形藏匿。

那頭顱不緊不慢,似一頭閒適吃草的老牛,目標大且緩慢,陳安道立馬控出那五張驅邪符打上去,那五道金光如五道離弦箭矢一般劃破風雪而去,徑直衝向成祖的頭顱。

可就在相接的一瞬間,那頭卻憑空消失了。

陳安道眉頭一緊,可隨即又立馬控符下壓,試著去封那長頸,可符咒所到之處皆見一片虛無,符籙穿過之後那形體又立馬再度出現,若頻繁控制,便有如一顆迅速閃爍的明星。

這究竟是什麼?

尚不待他想清楚,便見那悲苦的臉再度轉向了地面。

雖身有仿影藏身術,可陳安道也不敢托大,兩張疾行符分別貼在自己和徐照的身上。

「徐公公。」陳安道已迅速後撤,「若您執意求死,在下沒有叫巨嘯境的能人求死而不得的本事,望您好自為之。」

徐照自顫顫巍巍的臂彎里抬起頭,竟是一副涕泗橫流的慘狀:「我——」

「公公救我!」

卻聽一聲慘叫,二人立馬轉頭,便見那張佛陀腦追著衡陽公而來!那衡陽公在地上連滾帶爬,身後的頭顱分明是追得上的,卻一副貓抓耗子般的悠然自得,離遠了,便快一些,近了,便遠一些。

而這顆頭的速度顯然比先帝的快了許多。

「公公……公公救我!」衡陽公的鬚髮全亂,鞋也掉了一隻,一隻小臂被咬穿了個洞,鮮血淅淅瀝瀝地流了滿地。他拼盡全力跑到這兒,想向徐照求救。

可終於近了,卻發現徐照跟條狗樣的趴在地上,反而是陳安道站在一旁,一時更慌了:「仙、仙仙仙仙師……方、方才我我我我我我不是——」

就在這一瞬,當今聖上的佛陀頭臉上的笑忽然變了,猛地越過了衡陽公,朝著陳安道撲來!

陳安道立馬轉身,遍體生寒,幾乎是本能地祭出了兩道天罡陣。

他尚且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可無論是魔還是靈,天罡陣都能抵擋一時半刻。

那臉上的笑擴開了,露出了門齒,露出了側齒,犬齒……臼齒,而後還在蔓延,過於誇張的笑使得唇中開裂,而後又迅速傷愈,再裂,再長,而後嘴角終於提到了顴骨上方,抵達了眼角。

「疾行!」陳安道迅速後撤,他一人身上同時有疾行、天罡、仿影藏身術這三大保命的符籙,配合他自己的骨血,單論逃命那便是靜水之下無人能攔。

他的死期早在出生那天便已定下,活到那一天是他此生唯一的使命。

佛陀頭追了上來,仿影藏身術對它毫無作用。

我不能死。

陳安道再加一道天罡和疾行,同時烏木杖凌空寫畫出一張迷津咒,十數個「陳安道」的虛影落地,朝著四面八方奔去,以迷惑那頭顱的判斷。

可佛陀頭連一眼都沒有分給那些虛影,他上揚的嘴角已經開始擠壓著眼睛,眼珠已被擠出絲絲的血線來。

如若死在了這,那我便是世上最大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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