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到城門,近來京城戒嚴,城門輪值的普通士兵都有十人之多,城門上則站著四個提燈士,還有一條靈犬。
靈犬身形巨大,通體雪白,天生異瞳,但其實兩眼都是瞎的。嗅覺異常靈敏,能聞出魔物和修士的氣息,據說是白晚嵐那靈獸校場裡去年的尋回魁首,在偌大的京城裡僅用一炷香的時間,便銜回了四個散發著墮化之氣的穢物。
他們二人接近,那靈犬立馬便坐直了,在城門上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雖然兩眼是瞎的,但看起來很是唬人。
提燈士們認得花金珠,但依舊需要腰牌登記出城。花金珠操控著不知是被凍僵了還是屍僵的郭川,小心謹慎地藏著傀絲,不太方便拿腰牌,便小聲道:「楊仙師,勞駕幫我拿下腰牌。」
他叫的楊仙師沒反應,花金珠轉頭看過去,便見楊心問正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隻靈犬。
見人神色認真,花金珠不好打擾,只能自己艱難地掏出腰牌——果然單手操控便出了岔子,郭川的一截小拇指被他扯下來了。
花金珠忙用腳掃了掃雪,攏住那節小拇指,同時狀若無事地將腰牌遞過去,正色道:「奉令出城,不得延誤。」
守城的提燈士也收了寒暄的意思,查過腰牌之後便放行。走出去十幾步,花金珠發現楊心問還在回頭看那隻靈犬,不免疑惑道:「那隻靈犬可是有什麼怪異之處,惹得仙師這般在意?」
楊心問須臾才轉過了頭,半晌道:「它長得挺大的。」
「……卑職看得出來。」
「若是這樣大小的靈獸,比妖獸也小不了多少。」楊心問說,「一口下去,也能咬掉唐軒意的半個身子。」
花金珠一怔,隨即道:「你是說害人的並非妖獸,而是靈獸!」
「我沒那麼說。」楊心問背過了身,倒退著走,雙眼還看著那城牆上的一抹白,「師兄說那三人死狀誇張駭人,警示的意味大於殺伐的意味,兇手要的是天下譁然的結果,引著人來查當年的事,禽獸是干不來這種事的,而且靈獸分得出生人,一般不會有無故傷人的事。」
「那您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只是有這種可能。」楊心問頓了頓,「靈犬對郭川沒有任何反應,對死人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如果是吞咬死人,那三個受害者不翼而飛的半身便能解釋了。」
他說得不錯,這本是很簡單的推論,那傷口顯然是巨獸所為,或是妖獸,或是靈獸。
可花金珠從未往靈獸身上想過,哪怕他們明察所里就養了一大窩。
這世上帶了個「靈」的,聽起來便是好東西,帶了個「魔」的,不用聽都像是壞東西,京中本就養著大妖,他們從一開始便不曾想過其他的可能。
更何況那還是在他們明察所里的靈獸。
「……明察所出入皆需手諭和腰牌銅鑼。」花金珠艱難道,「如果是校場的靈獸所為,那殺人者——」
楊心問道:「閉嘴。」
花金珠這次學聰明了,笑道:「是郭川他又吵——」
楊心問驟然旋身,腳背打著花金珠的腰,把人踢出了三丈遠!
花金珠還沒來得及慘叫,腰間的劍就被楊心問順勢抽出,寒芒一閃,他立刻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楊心問踹開花金珠,自己向後越出幾尺,三道飛鏢從他盪起的髮絲間穿過,擦著他的麵皮過去,他斜眼捉到一個人影,落地的瞬間便點地衝出。
來人灰衫羅裙,一手捻鏢站在枯樹下,眼上的疤被雪光映得發亮,赫然是花兒姐。
楊心問手中劍出,御劍而成十五道劍意,十道金光乍現,五道黑氣瀰漫,間錯旋轉有如太極八卦陰陽相生,鋪天蓋地地朝著花兒姐飛去。
花兒姐驟然打出五道飛鏢,一邊打出一邊笑道:「金花人命鏢,道道都是借你們修士的骨血所成,你接兩個來,猜猜他們生前是何境界。」
此話攻心之計,但著實找錯了人,楊心問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劍尖輕挑五下,劍意隨之將五道金花鏢打落,成驚濤怒浪之勢朝著花兒姐削來。
只聽隱隱劍鳴,枯樹枝節寸斷,楊心問的一劍連同十五道劍意齊齊扎進花兒姐的胸口。
就在扎進去的一瞬間,那胸口便驟然乾癟下去,人肉的實感消失,一張輕飄飄的紙人掛在楊心問的劍上,紙人的臉上塗著奇怪的胭脂,還譏諷般朝著楊心問吐舌頭。
和三年前如出一轍的戲法。
分明在捅穿前的一瞬間,楊心問還能清除地感受到這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可在眨眼間卻又成了一張輕薄的紙。
他將扎進樹幹的劍拔了出來,挑著那張紙,向著在他身後站著的花兒姐道:「原來如此,陽關教跟蕊合樓的交易就是這個。」
「蕊合樓的畫皮術還做不到這樣。」花兒姐微笑道,「可你和我是與眾不同的。」
楊心問隨手劃破了那張紙,背靠樹幹,冷眼道:「上次這麼跟我攀關係的還是無首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