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一出,那爛泥便露出了格外惶恐的神色——具體表現為整個泥團都開始顫抖。
「你……你你你你……你真的……真的把鼎中猴給……給吞了……」
「不錯,而且下一個就是你。」楊心問轉著刀,用刀尖提溜起了那灘泥,「然後呢,你們的研究——是如何跟東山口的兵亂扯上關係的?」
第147章 興兵
「正端十九年, 京中妖亂,季家開始在實際上接手蕊合樓,投入四十萬兩。」秦世人頓了頓, 「正端二十三年,湘平兵亂,南昆的士兵一路屠城屠到了夷襄東山門, 該年年末, 蕊合樓走帳三十萬兩。」
衡陽公擰了擰自己的帕子, 這寒冬時節, 歲末臘月,他竟能用帕子擦汗,末了這帕子還能給擰出水來。
秦世人每一句話都在叫他的汗流得愈快。
「正端四十六年, 羅生道第一次起三元醮, 蕊合樓收入一百一十萬兩。五十一年,海寇東來,蕊合樓支出十萬兩。」
秦世人杵著杖立在一旁,笑眯眯地撫弄著他的鬍鬚, 「邵季二人當年同入翰林院,共修《正端大典》, 發現湘平、東海兩役有異並不難。唐軒意好讀史, 憑一己之力在那書堆里尋到了異狀, 倒是難能可貴, 最後遭人滅口, 屬實可悲, 屬實可嘆。」
衡陽公快要坐不住那把椅子了。
明察所除卻地下兩層, 地上有十層, 每層各有各的用處。而最頂層作為瞭望台, 本來只有一圈靈旗,而眼下加了一張桌子三張椅子,以及一道屏風,四周落了簾,燒了炭盆,一時間倒是侷促了起來。
侷促的不只有瞭望台,還有衡陽公,他已換了第三條帕子了。
「竟、竟有此事?這、這些事我一概是不知曉的……」衡陽公臃腫的身形裹在熊皮夾襖里,他看向那扇花鳥紋雲母屏風後若隱若現的人影,意有所指道,「陳仙師何時來啊……我自然是可以等的,可王妃尚有身孕,不敢叫她受累了……」
秦世人忙道:「不敢累著王妃的玉體,今日陳仙師與人座談,確實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不如二位今日還是先回去,下次約好了時辰再來?」
衡陽公一聽這話自然是不願意了,他忙道:「不急,不急,我們再等會兒就是了……只是不知……陳仙師現下在跟哪位貴人談話啊?」
秦世人但笑不語。
衡陽公頭皮發麻,額角又滲出兩滴汗來:「……這炭火是燒得有些旺啊,哈哈。」
新掛的厚棉簾也不能掛實,不然裡頭燒炭是要出事兒的。秦世人動手捲起了南面帘子的縫兒,從這兒望下去,大半個京城盡收眼底。
屏風後的女子輕咳了一聲,似是不願發出太大的動靜,把聲兒都捂在了帕子裡,顯得越發嬌柔。
秦世人聽聞四皇子妃溫平章是個有些仙緣的人,少時在雒鳴宗掛了名的,只是後來退妖驅邪時傷了根本,才下山回家,沒多久便嫁給了四皇子。
按理說,只要靈脈尚在,對尋常冷熱都比常人更能抗些。
可這位皇子妃約莫是傷得確實太重,在門外一個照面,秦世人以為是片沒上色的紙人飄進來了,臉色慘白,雙頰瘦削,兩眼外突,披風都掩不住那枯枝一般的身形,斤量像是全長她兄長身上了。
「哥哥。」卻那屏風後的枯枝忽然開口,氣若遊絲道,「不如……不如將事情都說與監侯聽吧。」
衡陽公面露難色。
溫平章又說:「事已至此,這條泥船遲早是要沉的,我們要為自己和四皇子謀條退路啊。」
「可……」
「還有我肚裡的孩兒。」溫平章用香帕點淚,「哥哥,陽關教究竟是邪教,我怎敢把我孩兒的命堵在他們身上啊?」
說到動情處,屏風後已隱隱傳來陣陣啜泣聲。
秦世人覷著這兩人,皺巴巴的眼皮里精光直露。這衡陽公和四皇子妃人都已經偷偷摸摸來了,比太子的人跑得還快,眼下這幅情態,不知是要做給誰看。
果然,那衡陽公裝模作樣猶豫半晌,終於是長嘆了一口氣,做出妥協的模樣,隨即揉搓著衣角,正坐道:「不錯,張氏王朝氣數已盡,我們該為自己謀個退路了。」
「還請秦監侯一請陳仙師,我們兄妹二人,有要事該稟。」
秦世人搔撓著自己的頭髮,並不動容,依舊道:「都說了陳仙師現下在會客,那邊也說是要緊事。仙師讓我來接待你們,提點過兩邊都是要緊事,誰說得快,誰說得好,哪邊才是最要緊的。」
帘子又被掀高了些。
衡陽公半晌閉了閉眼,肥胖的手指互相摩挲著。他為避陽關教和太子人馬的耳目,今日是喬裝打扮了一番前來的,乍一看是簡樸了不少,只手上的指環一個都沒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