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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仙師。」

在他本就走得有些許艱難的時候,身後卻還有人極沒有眼力見兒地叫他。陳安道略頓了腳步, 不打算再下去了, 只站在原地道:「笙離姑娘, 有什麼話, 方才說不得,非得現在說嗎?」

籠中的笙離從懷中取出了把小梳,輕且柔地散下頭髮, 自髮根緩緩梳下。

她的手指在一點點的變粗, 手背上也開始蔓生著銀白的毛髮,抓在手裡的梳子都顯得有些太小,拿起來很是彆扭,卻還是慢條斯理地梳著。

陳安道看不清她, 卻能聽到她的聲音變得低沉,吐字也不甚清晰。

一天?兩天?

不出三天, 這籠妖獸便會徹底變回原來的模樣。

「陳仙師。」笙離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與平時無二, 「我能助你。」

陳安道眸光幽幽:「笙離姑娘如今身在囚籠, 竟還想著與人為善, 著實難能可貴。」

「仙師不必刺我。」笙離說, 「我知曉自己作惡多端, 一旦被抓, 便沒有活路, 只是死前想請您幫我做一件小事。仙師若應允, 我便將畫先生的『畫皮術』悉數交予仙師——仙師此番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陳安道不置可否,卻是反問道:「畫先生的看家本領,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正因為是看家本領,才萬不能失傳。」笙離跪地一拜,潑墨般的髮絲垂地,「我本應為第四代『畫先生』,常侍阿罄左右。可如今怕是不成了,畫先生時日無多,我亦身在牢籠,求仙師收下吾輩傳承,不要叫畫皮術就此斷絕!」

「第四代。」陳安道喃喃道,「那第一代是誰?」

笙離垂首不語。

「既要傳承,為何言之不盡?」

「如今的仙師未必能明白我等夙願。」

「自然是不明白。」陳安道嘆了口氣,自袖中摸出了黃紙點火訣,一手拎袍角,不得已又走下了幾階,來到笙離面前,「你為何覺得,我會任由這畫皮術傳承下去?」

笙離半張臉已經生出雪白的毛髮來,犬齒外伸,目露綠光:「方才聽那靈物所言,仙師平日裡也對邪術有所研究,並非迂腐不化之人。」

「所謂邪術,乃驅使墮化之力而成的術,此之謂不正。可究竟如何用,害人還是救人,端看施術者如何行事。」陳安道將符舉得近了些,「而畫皮術以人命為薪,我如何會用?」

「那些人沒有死,只是以別的形式活下去。」笙離一字一句道,「仙師如今或許還無法理解,可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陳安道輕笑一聲:「畫先生也是這般與我說的。」

笙離深幽的綠眼緊緊地盯著他:「仙師可願?」

「不願。」陳安道冷冷答道,「恕在下天資愚鈍,理解不了三相缺失的活法。」

「陳仙師!」笙離高喊,聲已似狼嚎,在籠中膝行幾步,跪伏在檻前,「我可以向您保證,畫皮術就是您要尋的東西!只要有它,您就不需為三元醮提心弔膽,也不會有人再盯著您的骨血!」

那狼嚎驚擾了周遭的其他野獸,一時間整個地牢里又喧鬧了起來,豆火之下,扭曲的利爪銳齒在牆面上落下巨影,重疊的黑影似一個混沌的野獸吞沒了另一隻,搖曳著,晃動著,吞噬著,□□著。

笙離對這獸性的狂亂自心底里厭惡著,卻又因本能興奮地哈氣。她蜷縮了起來,卻已遮不住自己龐大的身形,一隻身形巨大且年輕的白狼,如遁地的鼴鼠般瑟縮著。

她並不害怕周遭的猛獸,她只害怕面前這屬於人的視線。

那是人看著野獸的視線。

陳安道移開了眼,垂眼看向那火苗:「在看到你們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尋錯了東西。」

「分明知曉萬物有靈,我卻心存貪念,幻想著以鳥獸相替。如今看到你們,雖是妖獸,靈智卻與人無異,又是千百活人所成的血債。」

「這約莫就是我貪念的報應。」陳安道再度熄滅了火光,叫笙離在那片黑暗中終於得以抬起頭來,「人從一開始就不該逃避自己的命數,我也是,你也是。」

笙離的狼頭依在柱邊,似是已經掉不出眼淚來了:「我命在我,我非禽畜野獸。」

陳安道偏過頭,許久溫和道:「我不會要你的畫皮術,日後若是將畫先生捉回,我也必定會殺了他,確保此術不會外傳。但你方才要我幫的小忙,不妨說與我聽聽,若力之所及,我願助你。」

幽綠的眼緩緩合上了。

「仙師能否現在便殺了我?」

陳安道沉默了下來。

笙離兀自說著:「再過一個時辰,我便說不了話,再過三個時辰,我便會徹底變回白狼的模樣。一天過後,我認不得字,聽不明曲,連『人』該是何種樣子,我都會忘了。」

相比其他的妖獸,笙離已算進展緩慢的。眼下這籠子裡已有不少連自己的名字都已記不清楚的「人」,笙離尚能言語,已可見與其他妖獸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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