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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現下握筆已不大穩當,字跡潦草,慚愧。只是所記之物寶貴,入魔之人大多在祈願之後即刻成魔,少有如我這般負隅頑抗之人,雖是苟延殘喘,卻也維繫了五年之久,期間或有特殊之處,詳細記下,對後世研究深淵或有助力。

八月初五,姐姐給我煲了湯,我喝了兩口便吐了個乾淨。不僅因為她手藝不大好,還因為我滿腦子只想著人血,除了人血之外的東西,光是聞到氣味便叫我難受。

我有些怕,求姐姐發誓,當我撐不住那日必要親手殺了我。

她沒有發誓。

楊心問已漸漸想起了些什麼,可思緒被洶湧而來的飢餓和疼痛攪亂,叫他不能細想。

他的夢愈多,心魄便像是在逐漸融於深淵那般,見深淵之所見,感深淵所感,他不怕這個,夏時雨也不怕,卻還是夜夜夢魘,她在怕什麼呢?

夏夜卻不聞蟬鳴,牆邊擺放的冰盆融得很快,陳安道早些時候在那放了一捧蓮子,說是凍過的更好吃,凍過了,再剃掉蓮心,沾了糖漿,這回必定是好吃的。

楊心問渾身泡在冰冷的虛汗之中,分明是熱得要命的,卻又覺得手腳冰冷,靈脈里的丁點兒靈力還在負隅頑抗,久疏蘊養的靈脈脆弱無比,每次衝擊都疼得像是有糙紙磨礪他的骨肉,聞言只能勉強地笑了笑。

陳安道給他掖被擦汗,絮絮叨叨地與他聊京中的見聞,又把那被妓子勾走的壞東西顛來倒去地罵。

楊心問不想聽他說這個,於是動了動手指,勾住了陳安道的手指。

「待我撐不住的時候,你要快些動手。」他乾澀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些簡短的字句來,「務必要搗毀我的元神,且不可讓席露一朝落到旁人手上--尤其是師父。」

方才的絮叨霎時靜了。

楊心問的胸中湧出些恨意來。

我怎捨得對他說這些話呢?

但夏時雨是那樣捨得,或許是因為時日已近,或許是因為她心上人在她耳邊說著別人,又或許是她已堪破此間實相。

「與我發誓。」

他緩慢又艱難地轉過了身來,就著月色伸出手,攥住了眼前人的手腕,叫他分不出掩面的功夫,親昵道:「與我發誓,你這次不要追上來了。」

「我不許。」陳安道聲已嗚咽,在這深夜色里聽來格外悲切,「我為長,你為幼,沒有你拋下我的道理,便是你我來日黃泉道上相見,也只許我等你,不能你等我。」

「可是我早已入忘川。」楊心問用盡全力,將那掌心抵在自己唇間,「你送過我最後一程的。」

「我不許……」陳安道半點不解風情,抽出手來,半撐著身體側坐起來。

方才滑到鬢邊的淚又順著頜角而下,過了頸,讓鎖骨輕接,終於如楊心問那日所設想過的一般,於那玉一般的凹陷里盈滿,在月華之下晃得人眼熱。

他捏著楊心問的肩頭,似是只會說這一句話了,「我不許……」

楊心問見他哭得這樣厲害,也偏頭落下了淚來。

「那日我見你昏迷不醒,怕你醒來後再見不到我,才會一時糊塗,許下那樣不成樣子的願,害得你我今時今日還在此處輾轉。」楊心問又不甘心地抓過了陳安道另一隻手來,將那手慢慢攤開,十指悉數嵌了進去。

陳安道要抽回手捂住耳朵,卻被他十指相扣扣得緊,半分挪不動。

外間起了光,那是天要亮了。可這夜分明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尚未得一好夢,怎麼便要分離了呢。

「邪神在上。」陳安道伏在他身上闔眼,「我不要醒。」

「席露一朝本是我用來寬慰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楊心問看著胸前那人的發頂,覺得便連那一點發旋都可愛得叫他挪不開眼,「沒曾想最後竟把你困於此處。」

「就讓我待在此處吧。」陳安道說,「你為何能叫我醒來。」

楊心問點了點那泛白的發旋:「在我死前,深淵抽了我的元神,連著我元神間的席露一朝一同入你靈台,此間幻夢有真有假,都是你我角力的結果。」他嘆道:「這是祂對永不分離的回答。」

「祂為何要抽你元神?」

晨光打進了門帘來,楊心問感受著周身的苦楚愈輕,指尖的色澤已褪,變得無色,無形,無所依。

「你分明知道的。」

原以為世上最苦的不過是心愛之人咫尺間,卻連訴之於口都不成。

可當真看到人這樣落淚,才曉得只要那人能高興,怎樣都是好的。

她怎能許下這樣荒唐的願望呢?

生死之際,她竟只念著那一點私心。

嚎哭聲如破曉的天光,自寂靜處劃出一道裂天般的痛楚,青塢故居與那晨霧一同消弭,滿山花開,那是此間飛升的吉兆,百花鬥豔,萬紫千紅,刺鼻的花香似要埋沒那聲悲哭,將她心上的傷口悉數掩蓋,又叫她化作盛景下的腐肉,滋養那無窮盡的花海。

虛影既散,夏聽荷跪俯在一片花田之中,臨飛升之際,就要前塵盡忘,掌中仍緊攥著一冊小本。

小本的最後一頁,娟秀的小字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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