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師兄會那樣可憐兮兮地被我按著咬。」楊心問忽然道,「我還以為師兄那哭得厲害的模樣是我在做夢呢。」
陳安道靜默了下來。
劍身幾度交鋒,鏗鏘出的兵刃之音似能顯得此間更為靜謐,那相接的兵刃時而擦出火花來,照亮楊心問壞笑的臉。
楊心問已然自那靜默之中聞到一股鋪天蓋地的羞恥,他自己又被那羞恥催出了無邊的促狹之意,又羞又壞的情緒交織在他心裡,好容易定住心神,險些散了劍意。
「……你是何時想起來的?」
「方才師兄在我面前哭的時候。」楊心問說,「我見到那牙印後便日日輾轉反側,到底是誰在我眼皮子底下咬了你,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方才忽而覺得師兄哭起來的模樣有一絲眼熟,便覺得那夢或許是有據可循的。」
「你還很得意。」
「不得意。」楊心問笑得蕩漾,「只是發現沒有旁的人咬過你,我為師兄高興。」
「哎呀,好動人的故事。」那神使眉眼彎彎,身上已經被楊心問的騷擾戰法添了不少口子,卻依舊不見半分慌張,反倒叫楊心問說的話給吸引了,「你這孩子牙尖嘴利得要咬人,怎的卻不讓旁人咬?」
第88章 背水一戰
楊心問知道現在要緊的是拖出其他長老上山搭救的時間。
他嘴上說的殺這個砍那個, 整個人外放著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氣,可心裡算得精,什麼危險什麼安全讓他分的清清楚楚, 連會破皮的危險他都不敢碰。
他師兄好手段,跟套了個狗鏈子在他脖子上樣的。
這川冶宿仙是個話多又八卦的,她樂意說, 楊心問可是求之不得, 最好就兩個人和和氣氣地對坐聊個一宿, 等李正德來了給這神使連人帶魂一併送回天上去。
「我咬我師兄, 師兄是樂意的,旁人咬那便是在欺負我師兄,自然不成。」楊心問提防著此人發難, 不敢漏看他的動作。
神使面上還是那樣興致勃勃, 對自己身上的傷口渾不在意。
說來也是,這身體不過是借來裝她仙識的容器,她不放在心上也是尋常。
楊心問自顧自得被「容器」二字刺了一瞬,眉頭壓了下去, 陳安道便提醒道:「不要走神,他尚且遊刃有餘, 我們更不能掉以輕心。」
神使發現了楊心問的劍中攻勢漸猛, 言語間卻越發輕鬆道:「我許久沒聽過這樣的故事了, 可惜你二人今日都得死在這裡, 我是真想將這故事的後續聽完。」
他說著, 忽而扭頭, 筆直看向潛行到他身後的楊心問。
無需旁人提醒, 兩雙血瞳四目相對的瞬間, 楊心問便已經向後急撤, 同時朝著那探頭探腦湊得越來越近的姚垣慕急喝:「快退!」
靈壓似天外而來的山嶽落地。
被春時柳割出的地裂再顫,千百具人傀和獸骨在瞬間被壓得粉碎,山間樹海亂舞,長空不見星月。
楊心問是第三次受巨嘯境以上的靈壓威懾,第一次是被千面人和人身劍鞘波及,好歹逃出來了,第二次是關華悅把他的靈台激盪得臥床三日,這下他可沒處躺,腦子裡還有個陳安道跟他一起受罪。
他急得要發瘋,幾乎是求著陳安道速速斷了他二人的心念。
可陳安道一點不聽話,反而溫聲道:「閉眼。」
神使的斷劍已再成涓流,夾雜著千萬林中葉朝他撲來,楊心問一邊要扛著那靈壓,一邊要躲閃著這攻擊,哪裡能閉眼。
陳安道又說:「閉眼。」
斷劍湍流已殺到他面前,楊心問卻當真鬆了劍,閉上了眼。
就在閉眼的一瞬,周身的靈壓卻疏忽間褪去了。
「今時禪宗心法——盲視觀心*。」陳安道的聲音如另一股涓流流進他才激盪起來的靈台,「此法可破心迷萬障,你睜眼視物,所見並非所得的全部,樂知君以符修飛升前所創最後一陣,名曰席露一朝,是世間最美的幻象陣。」
楊心問閉著眼,卻似乎從眼皮的黑暗處看到了旁的東西,那並非是單純的「看」,他正在用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方式,接受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