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又咳了起來,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三元醮的秘密在家主間傳承。
楊心問別過了臉道:「那師兄應該已經知道,你跟我待在一起不安全。」
陳安道掙了掙被姚垣慕抓著的小臂,有氣無力道:「讓開。」
姚垣慕的臉在燈籠微黃的光下跟個太陽似的,正氣凌然道:「不行!」
楊心問斜眼看過去:「讓開。」
姚垣慕立馬給自己盤圓了退下,去瞧那大長老的傷勢如何。
大長老在蛇毒里又昏迷了過去。陳安道看著周遭,輕輕嘆了口氣,割了手指在那劍坑上畫了一道蘊靈訣,數十把劍驟然騰起,在下弦位匯成了劍陣,土地山林間的靈氣應招而來,自地底瀰漫,將地上的人傀和長老包裹其中,蘊養他們的傷勢。
整片山林泛起幽藍的光。
楊心問看著陳安道,半晌沒頭沒尾說:「我只殺了幾隻魔物。」
陳安道落好了陣,看了眼楊心問,口中忽而念了句什麼,隨後驟然朝著他這邊疾行而來。
楊心問立馬後退:「說了叫你別過來!你手還破了,味兒都快給我熏暈了你知不知道!」
本以為他們在那沉默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誰曾想陳安道這麼不講武德,方才還一幅「我們好好說話」的氣氛,轉眼間又要來逮他!
楊心問忙看向姚垣慕——這龜孫兒看著那劍陣眼都直了,壓根沒想到再來支援!
楊心問虛的就差左腳拌右腳,沒跑兩步就讓捏著疾行符的陳安道追上,烏木杖落地,陳安道死死地攥著了他的手腕。
好死不死,還是破了的那隻手抓著的!
「師兄……」楊心問咬著牙,「你聽不聽得懂人話!」
陳安道似是鐵了心找死,平靜道:「你說,我聽。」
「我叫你離我遠點!」楊心問猛地伸手把陳安道反推到樹上,單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湊到陳安道頸邊,恨聲道,「你到底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不會成魔?你有這自信我可沒有,我現在就想把你的脖子咬斷!」
陳安道一手還提著燈籠,被他壓壓得輕喘了一聲。
蘊靈訣幽藍的光如漫山遍野的螢草,燈籠里透出的火紅卻將他們二人攏著,似網在一片鎏金之中。
而魔物倒插在樹枝上的屍身卻不乾淨,不知是哪個臟器被刺穿了,正汩汩地流出血來,有一滴順著葉片落下,就要落在陳安道肩上。
楊心問餘光瞥見,正要把人挪開些,卻忽然感到自己被人輕輕一攬,不由地向前一步,卻是被陳安道抱進了懷裡。
「你想咬就咬。」陳安道的氣息和味道縈繞在楊心問的鼻尖,「我幾時不准你咬了?」
第一滴魔物的血滴了下來,打在了那黑氅背後的明月之上。
楊心問身上的血腥惡臭被悉數攬進了那苦藥香里,而下一刻樹上的魔屍血崩,他們二人悉數被澆了個兜頭,卻沒有一人想著稍微避一避。
「說得好聽。」楊心問不知怎的卸了力,腿軟,再跑不動了。
「我將你咬死了怎麼辦?」他的聲音悶在陳安道懷裡,「我控制不住。」
陳安道溫聲道:「那你便將我吃乾淨些,屍骨都不要留。」
「你少誆我。」楊心問說,「你分明是想叫李正德吃了你。」
「我生下來便是要叫師父給吃了的。」陳安道並不問他是自哪裡知曉這些的,只是在他頭頂輕聲道,「可如若有的選,我想選你。」
此間隱秘有如這屍林間沒了聲息的魔物,亦如那與漫天星辰相映的靈陣。
楊心問賴在這懷抱里,飢腸轆轆得腦子都不清醒,只知道眼下若是從了這飢餓,便再沒有這懷抱,他不捨得,只呆愣地站在那兒。
忽而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臉上,卻是帶著他喜歡的味道,楊心問略一抬頭,才發現那是陳安道的眼淚。
他還從沒有見過陳安道哭。
蒼白的臉上划過一滴滴分明的淚水,眼邊和鼻尖已是一片通紅。楊心問見著那雙朦朧的淚眼深深地望著自己,唯有那哭聲還是壓抑著,像是怕嚇到了誰那樣小心。
楊心問鬆開了裝模作樣壓著陳安道頸子的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我還沒下嘴呢,你怎麼就已經哭上了?」
是了,陳安道比他也不過大了兩歲,那驚天的秘密砸下來,師兄怕是比自己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