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了。
恰在此時,周圍又響起了掌聲。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也不知道那鼓掌的人為的是什麼。
但掌聲如雷,將婦人高高地架在那裡。沒有人要她自戕,更沒有人不耐煩地催促她,可那掌聲連綿不絕,每一下都仿佛鼓點般敲進人的心裡,敲碎她的退路。
她慘白著臉,夜間的風吹得她生冷。
內陸的風不比海邊,那麼輕柔,卻又那麼陰冷。
她怕了大半輩子,如今該成仙了,如今要回家了,怎麼還能這麼膽小。
哪怕就一次,她想跟小花兒一樣勇敢。
「俺是——半海仙——不是、不是窩囊廢——」
她的胸中像是忽然湧進了萬般豪情,連手都不顫了,抓著那把刀,與刀上自己那鋒芒乍現的眼相對,接著猛地往自己胸口扎去——
「鏘!!」
只聽一聲刀刃相撞之音,她手上的鈍刀猛地飛出,在空中旋了十幾圈,扎進了不遠處的樹幹之中。
「你若真不是窩囊廢,就去尋了當年的仇家,魚死網破也要叫他們付出代價!」葉承楣眼中怒火滔天,他再忍不住,也不打算再忍,自袖中掏出雀骨扇,只一下便扇得那鈍刀飛了出去。
「捅自己算什麼本事。」
他驟然發難,萬般仙眾具是神色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那婦人沒了刀,一時怔在了原地,方才鼓起的勇氣本就是打了氣的皮球,倏忽間便要散了。
夜裡的風越發大了,犬吠狼嚎自遠山翻來,吹的那燈籠里的光也似鬼魅般搖曳。葉承楣一手執扇,一手開始從袖中接著掏法器,一一佩上,而後才睥睨著眼前這群人,惡狠狠道:「一群蠢貨,被拐了還幫人數錢,她說成仙就成仙,世上若有此等好事,哪裡輪得到你們!」
第47章 出鞘
說時遲那時快, 兩個走肉童子自茶案下翻出兩柄銀刃,手腕一抖便已沖他殺來。
葉承楣和為生早防著他們,為生也自袖中落出根毛筆, 那毛筆是葉承楣的法器日月鑒天筆,其實是用來指路的,但眼下形似長劍的法器也只有這個, 為生沒得挑, 只能執筆與那兩道銀刃相交, 筆尖甩出的墨點濺了自己一身。
他們已是起了決一死戰的念頭, 誰知那群人卻只是略略一頓,由著他們和兩具走肉相鬥,扭頭卻繼續鼓掌。
還有人將另一把刀遞到了那婦人手上——赫然是那老嫗。
「你啊, 就是膽太小了。」老嫗瞧著婦人臉上已經鼓不起半點自刎的狠勁兒, 連她的刀也不肯接,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這樣好的事兒輪到你頭上,你竟也接不住。」
「好什麼好!真要那麼好你怎麼不自己去!」
難為葉承楣百忙之中還能百忙之中抽空說教一句, 他一個劍修,拿著把扇子裝模作樣, 已是他平日紈絝作派的日積月累, 真說要打出什麼名堂, 那是純粹的強人所難。
眼下他不僅要對付沖自己來的那個走肉, 還要一邊掩護拿個指路筆勉力招架的為生。那倆走肉還要死不死的配合默契, 踩了個雙人劍陣來圍他們, 葉承楣頭上的芠冠已經替他擋了好幾次殺招, 再來兩下這祖傳的法器就該壽終正寢了!
「這樣下去不成!」葉承楣當機立斷, 「你帶著那婦人走, 我來收拾這倆邪祟!」
為生不會說什麼「你不走我也不走」,當下自己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反倒需要葉承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護著,他只在周圍掃了一眼,便搶出個空蕩衝著那婦人奔去。
走肉扭身便是一枚追魂釘,為生將手中筆一轉,在身後化力推出,而後足下不停地搶至那婦人身前。
看著那婦人面前的老婦,為生心念一動,抬手奪下老嫗手上的刀,一手扣住老嫗的咽喉,衝著那朝她奔來的走肉一聲厲喝:
「給我站住!」
那走肉果然足下一頓,不動了。
「承楣!」眼見這挾持有效,為生忙沖葉承楣喊,葉承楣立馬會意,引著另一個走肉也往這邊衝過來。
場上一時形勢劇變,為生挾持著那老婦,兩個走肉便站在一旁不敢上前,那要成仙的婦人癱坐在地上,再沒敢說一個字,其他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總算沒有接著玩他們那遭瘟的擊鼓傳花,唯有那個怒面青年還在兀自唱著。
「清風過崗……」這世上像是沒什麼能阻止他一樣,「拜狐狸仙……」
而在他們打得生生死死時,楊心問也沉下了聲,自天眼看見了彥頁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