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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生說得又快又急,不知是在說給葉承楣聽,還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然後沒多久,便開始有人覺出不對。」

「不對?」

「雖然那刀客按著獼猴的夢救了絕大多數人,但死的人還是太多了,沒能預知到的禍事,預知到卻沒能救下來的人,鎮子上死的人比往年更多了。」

「當地的居民很快就發現,發生在他們身邊的各種天災人禍,是別的鎮子的千倍百倍,而且許多災禍格外離奇,根本不是尋常會發生事情。」

為生一邊說著,一滴冷汗自他鬢角滑落,滴在他青翠的外衫上,然後迅速暈開,將那翠綠染成藏青,在紅燈籠的光下,瞧著卻成了暗紅色,似一點乾涸多年的血跡。

「於是鎮上的人便不再將他們當吉兆,而是災物,甚至綁了那隻獼猴,要驅邪三日,再將它於驅邪鼎中煮成爛肉。」

「第一日,獼猴滴水未進,又被跳大繩的潑了滿腦袋的香灰,它做的噩夢裡,土地乾涸,田裡長不出水稻,只長出了如香灰樣的毒蟲。」

「夢中場景果然在第二天便實現了,鎮民驚懼,要剪了它的舌頭,它的刀客朋友攔了下來,願以身代之,在它面前被剪了舌頭。獼猴當晚又做了噩夢,夢見一妖異,千手千足,一顆頭生了幾十張臉,在鎮中肆虐,凡是讓他抓到的,都被剪了舌頭,尋常人大多沒有挺過來,鎮子裡流血漂櫓,屍橫遍野。」

葉承楣:「世間哪裡會有這種怪物?」

「這夢卻又實現了。」

葉承楣終於聽出了不對勁,駭然道:「難道那夢——」

為生點了點頭。

「刀客也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大錯,於是第三日,他親手點著了火,要將那獼猴殺死。獼猴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在逐漸升溫的水裡,迷迷糊糊做了最後一個夢。」

「它夢見自己在鼎中被煮,手上卻還有一個鼎,鼎里有它的刀客朋友。它擔心刀客被和它一起煮了,於是將手中的鼎高高舉起,哪怕自己快被活活燙死,也不肯鬆手。但是刀客的手裡還有鼎,鼎中還有其他的鎮民,獼猴要撐不住了。」

「夢裡的刀客對它說,拿他們這些鼎和人當作台階,你自己爬出去。」

「獼猴不願意。刀客又說,我們是要殺你的人,我們之間有天大的仇怨,我們不願與你這個妖邪死一塊,更不要被你搭救。你行行好,放過我們,不要悶得我們一身猴騷味兒。」

「獼猴崩潰大哭,它的眼淚滴水成冰,竟生生哭涼了沸水,卻又將刀客和其他人哭得凍成了冰雕。它在荒唐的夢裡醒來,便見眼前當真是一塊巨大的冰雕,那些冰人被凍得失心瘋,有人笑有人哭,形態各異地凍在其中,它的刀客朋友也在那裡,神色平靜得跟它夢裡的一模一樣。」

「雖然只有七八歲幼童的心智,獼猴卻也終於明白,它從來不會做什麼預知夢,而是它做的夢全都會成真,它害人無數,還害死了自己的刀客朋友,終於再受不住,不願再做任何夢,便抽了刀客的刀,砍了自己的頭。」

語畢,為生長出一口氣。

他此時此刻才忽然意識到,為何自己在看到那巫偶的一瞬間便想到了這個故事。

「萬般仙眾的人在做的事,就像在仿著這獼猴所為。他們不要修煉,不要通靈脈不要吃仙丹,只盼著心誠則靈,想跟那獼猴一般,將夢中事當了真,便能飛升成仙,盡斬凡塵。」為生揉搓著自己的衣袖,「如若……如若真叫他們成了——」

眼見他又要陷入深思,葉承楣忙伸手拉住他:「為生,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那老嫗的童子蹊蹺,方才拿了巫偶的人也言語癲狂,這群人恐怕不是泛泛之輩,你凝神靜氣,不要再想些不相關的了。」

不相關?

為生抿著嘴唇。

當真不相關嗎?

那拿著巫偶的大漢端著酒盞,嘴唇輕顫,顛三倒四地說了好久,才像是終於順了氣,找回了些說人話的靈感,囁喏道:「我、我等這天,已有、有十幾年了……」

「我曾居蕭陽,是忘泉門的地界。那裡氣候濕毒潮熱,常年瘴氣環繞,我祖上有罪過,被流放到那兒開墾荒地,若開不出百畝田地,便永不可離開。可那丘陵小山之地哪裡開墾出百畝良田?於是祖上的債代代傳下來,要我們學愚公,學精衛,要我們望山跑死馬,這輩子不得翻身。」

「我日子過得沒有盼頭,還連累著婆娘兒子都過得苦,眼見著這驢拉磨的畜生日子總有一天也要落在我兒子頭上,卻遇到了個忘泉門出來的修士。他與我說,我兒子只要能成修士,拜入忘泉門,那便算脫了凡籍,再不用償祖上的債。」

大漢目露精光,一雙牛眼在紅光下如裹了血的珠子,他的臉上那悲戚肅穆像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生死債,眼裡的狂喜卻又像是這生死債利滾利出了個潑天富貴,他孫子的孫子都不用再愁了。

「修士要帶走我的兒,帶他去尋大造化。家裡婆娘不懂事兒,硬要擋我喬家的仙緣,修士告訴我,我婆娘不是我婆娘,是讓妖怪李代桃僵的,我一眼便知她是妖怪,抄起板凳把她打死,那妖怪死了也不曾露出真身,真是好邪一玩意兒,好在我喬家有機緣,不然當真著了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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