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自西打開潼關進入長安,匈奴人就從東攻破幽州,禍害生靈。他們被押送入京當日,建鄴萬人空巷,紛紛擠到城門口看檻車裡細眼黃髮的鬍子胡孫,還朝他們扔了不少臭雞蛋爛菜葉。
宮中早已設好九廟,元禎身著袞服率領百官祭祖,為列祖列宗獻上三牲及當年的穀物蔬菜,通過裊裊升起的線香,宣告匈奴盡滅,下一步馬上就可以還都長安,以寬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敬告完天地,元禎神情嚴肅,命人剝去匈奴乾元的上衣,在靈位前斬下他們的腦袋,供於香案上祭奠。
莊重的儀式從丑時開始,足足進行了一整天,這還是盡力縮減了的結果,若等徹底滅掉羌人,故土全都收回,按左僕射的意思,那祭祖大典非要進行三天三夜不可。
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椒房殿,元禎脫去天子冰冷的外衣,光著腳去側殿親了口已然熟睡的羨婢小臉,才爬上床榻。
剛摟上明月婢,她的後腦勺就像被敲了一悶棍,累得立馬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細碎的嘈雜聲透過窗欞、門縫,彎彎曲曲的以各種方式鑽進元禎的耳朵,隔了一陣趨於安靜,本以為能繼續安睡,不到半息時間就又響了起來。
她睜開黏連的雙眼,又用手背揉了好一陣,才看清楚床榻的羅帳已經掀開了一半,身邊也沒有了人。
日暈打在窗紙上,映出來回走動的黑色身影。
元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喚宮婢進屋更衣。
建鄴多河,十月末的天氣,就算是不下雪,也陰冷潮濕得很。
因為有小皇女在,宮中早早就生上了地龍,故而晨起時的椒房殿,非但沒有絲毫冷意,反倒溫暖舒適。
傅姆聽到動靜,抱著羨婢進屋請安。
四個月大的羨婢像小糯米糰子,白白胖胖的,手裡抓著個小木馬,已經能認識常見的人了,她看到元禎就露出了笑:「咿呀。」
元禎不禁也笑起來,昨日回來的匆忙,她剛想起鄭伯康送了幾十車繳獲的奇珍異寶到建鄴,便命人去挑幾件拿來給羨婢玩。
「皇后去哪了?」
傅姆道:「娘娘就在殿外,昨日陛下處置了匈奴乾元,他們的坤澤都住在掖庭,還沒有發落去處呢。」
元禎點點頭,揭開珠簾,驚訝的發現椒房殿正堂板板正正跪了六名坤澤,三男三女,翻皮帽下編著幾條辮子,脖頸帶著瑪瑙水晶串珠,身穿毛皮大袍,俱是圓頭闊臉,淺目塌鼻。
至於來到椒房殿外,黑壓壓跪著的坤澤則是數也數不清了,元禎粗粗一掃,估摸大約能有數百人。
他們比較起椒房殿內的人,身上的衣衫更為破爛,神情也更惶恐。
臨時搭起的三面青篷放了長榻與書案,蕭夷光髮髻斜簪一支寶藍點翠珠釵,身披雪狐裘衣,端坐在書案後面。她翻看著名冊,見元禎裹得嚴嚴實實湊過來,先哼了一聲。
「這是在做什麼呢?」
元禎摸到明月婢的手冰涼,就將自己懷裡揣著的紫銅手爐塞過去,卻被她不露痕跡的躲了開。
「你自己看。」
蕭夷光乾脆將一打名冊全推到元禎眼前,眸中浮現著不忍:「這些坤澤從前都是匈奴里的貴族,有嫁過人的,也有還未出嫁的。如今淪為階下囚,顧七娘就草擬了名單,要把他們全都分給朝中眾臣為妾做婢。」
顧七娘做事謹言,她按著三品以上大臣們的爵位和官職,還有北伐軍將領的功勞大小,合理分配了共四百二十一名匈奴坤澤,就是元禎也挑不出紕漏。
連寡居已久的左僕射,顧七娘都沒有忘記。她給左僕射分了五位匈奴郡主,旁邊還特意用蠅頭小字寫著:「年輕貌美,尚能生育」,可謂是非常貼心。
元禎:……怪不得明月婢周身縈繞著種要殺人的感覺。
放下名冊,她想起單單跪在正殿的六名坤澤,於是問蕭夷光:「顧七娘把殿裡的坤澤分給了誰?」
「陛下問他們做什麼?」
蕭夷光唇邊勾起了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比篷外的天氣還要冷上三分,她撥弄著指甲:
「陛下若是看中了哪一個,只管留下就是了,不用在意顧七娘將他們分到哪裡,總歸沒有人敢跟您搶,不是嗎?」
空氣中好似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醋意。
元禎蹙了蹙眉,復笑道:「我連他們長什麼模樣都沒瞧清楚,你若喜歡,那就給你。」
聞言,蕭夷光露出自信與驕傲的笑,捏了捏元禎的耳朵,輕哼道:「一個個肥頭圓腦的,我才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