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夫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將暖轎合力放下。
蕭夷光扶著商音的手踩到積雪上,身後無數火光昏昏亮了起來,連路邊的積雪都照得亮堂堂。
明光殿的格柵門卻像是被深淵吞噬,與殿外的明亮形成鮮明的對比。
靜謐得都有些壓抑,這一度讓蕭夷光懷疑,元禎還留在詔獄沒有回宮。
苟柔聽到外面的動靜,推門出來看,眼睛紅腫著:「皇后娘娘,您來了。」
「陛下回宮了嗎?」
苟柔心底嘆了口氣,彈了彈袖上的積雪:「回來了,可陛下不許任何人進去,就是奴婢也只能在殿外候著。」
不光不許人進去伺候,還讓陳大娘子搬來六壇好酒,說要今晚一醉方休。
苟柔是實打實的心痛,陛下的身子才見好,不知道又在外面喝了誰的迷魂湯,渾渾噩噩的跑回殿,連帽子都不知道丟到哪裡了,凍得臉通紅。
蕭夷光點點頭,不問為什麼不點燈,也沒將那句「不許任何人進去」聽進耳中,徑直推門而入。
「哎,皇后娘娘,您可別去——」
苟柔剛摸到她的衣角,卻被商音攔了下來,順帶關上了門:「苟姐姐,讓娘娘去勸勸吧。」
剛入殿就被深邃的黑暗包裹住,耳邊則是死一般寂靜,蕭夷光眼前什麼都看不見,鼻子卻能聞著陣陣的酒氣,她嗓子乾澀的喚道:「陛下,陛下?」
殿內沒有回聲,唯有沉重的呼吸聲,悶悶的,像是掩在被子裡。
蕭夷光摸到長案,用火石點著燭台,有了光明後,回身差點撞到那六隻酒罈。
酒罈一字排開,都啟了封,酒香裊裊鑽出,可裡面的美酒卻滿滿當當,一滴也沒有少。
看來元禎尚存一分理智,沒有喝酒,也沒有糟踐自己的身體。
蕭夷光略微放下心,走入步障後,摸了把蒙在錦被裡的人,她才發覺事情的不對勁。
掌心下的皮膚滾燙,活像枕在了火爐上睡覺,本該生氣的那人觸到她冰涼的手,不僅沒有躲避,反而好似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憑本能靠近蹭了蹭,哼哼著:「好涼快。」
蹭蹭手掌還不夠,元禎又嗚咽兩聲,昏沉著掀翻被子,攬住蕭夷光的腰,強硬的將人拖到床榻深處,滾燙的身子嚴絲密合的貼了上去。
她這是發燒了?
蕭夷光心中一緊,想要下床去叫醫工,怎奈何元禎神智昏沉,但勁兒一點不小,抱著她死死不撒手,像只討食的癩皮狗,她挪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若是放在從前,十個元禎蕭夷光都能甩開,但這人燒的已然迷糊,纏人勁兒上來,不管什麼孕婦不孕婦,只顧著伸展手臂雙腿,牢牢攀著她。
蕭夷光無奈,紅著臉喚了商音進來,眾人齊心協力,才把元禎按到床上。
冒著大雪苟柔親自去叫了孟醫佐過來,經她把過脈,說是受了風寒和驚嚇,煎了兩副藥給元禎灌下,一副治病,一副安神。
不大一會,藥效發作,元禎就睡著了,只是手還牢牢牽著蕭夷光的袖子,兩排牙齒咬的咯吱響,嘴裡喃喃不清:「別走。」
打發走眾人,蕭夷光傾耳去聽,再抬起頭,晶瑩的淚水無聲的滾下來。
噩夢足足做了一整夜。
清晨的微光灑進羅帳,蕭夷光睜開粘連的雙眼,汗水已經浸濕了後背的中衣,她疲憊的抬手摸到身邊,卻撲了個空。
眼前由模糊轉為清晰,勾勒出元禎盤腿坐著的身姿,她臉上的潮紅褪去,青白著臉龐,正托著腮沉思。
「那羅延?」
蕭夷光護著小腹,撐著床坐了起來,她想探探元禎額頭的溫度,又怕她不近人情的將自己推開。
前段日子的冷落、痛苦與無助,蕭夷光還刻骨銘心的記著,倘若再來一次……
蕭夷光的眸色暗了暗,無論如何,她絕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元禎晃回神,緊握著的拳頭又鬆開,苦澀的目光落到她的小腹上,開口確實異常的溫柔:「我能聽聽孩子的聲音嗎?」
「當然,你是她的阿娘。」
等來的不是冷言冷語,這讓蕭夷光有些始料未及,她解開衣帶,兩人和好後,元禎常輕輕趴上肚子,聽到裡面孩子的聲音,眸里閃爍著難以言說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