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柔聞言,哭笑不得,暗忖日後可得好好改改她這股流里流氣,「別耍嘴皮子,你聽好了,太女妃性子柔中帶剛,你若不好好辦差事,她可不會輕饒你。」
————
不出三日,對岸的風向就全變了。
曹楚拿著蕭夷光的嫁銀,到京口郡買了六口大鍋,架上硬柴,一溜兒擺在北岸。
鍋里添上熱油,陳大娘子從一走到六,一鍋扔進一大把胡蒜片,等到爆出焦香,放肉翻炒,接著加水加豬骨加稻米,蓋上蓋子燜香。
人們聞到香味,拖著飢困的步子,擁到鍋邊咽口水,若無京口衛攔著,他們恨不得衝上去抱著生肉啃。
初冬風寒,沒人能抵禦鍋里熱度與肉香的攻勢,當即報名參軍的人排成了一條長龍。
「到了京口營寨,日日管飽,每月還有餉銀可以領。」
曹楚帶著京口衛向眾人宣傳,她大搖大擺的來到世家的船前,故意刺道:「不用簽賣身契,子子孫孫都不做奴隸!」
一穿長衫的男人從船中走出來,他的衣裳沒有補丁,看樣子是某府家令,男人捋了捋八字鬍,沒把曹楚放在眼裡,用破鑼嗓子冷笑:
「大夥到我高府不僅不用愁吃穿,最重要的是,還掉不了腦袋,你們從北面過來,想必都見識過羌人的殘暴,這會是還想跟他們見上一見?」
人群中出現小小的騷動,但沒有人捨得離開,肉羹的香味像一道又粗又結實的麻繩,牢牢的栓得眾人的腳。
「無人保家衛國,羌人照樣會踏平江南,到時候誰的腦袋都保不住!」
曹楚哪是肯吃氣的,她一把推了八字鬍一個趔趄,舉著佩刀道:
「大夥因為羌人,沒了妻子兒女,沒了土地屋宅,活在世上不就是為了報仇嗎!眼下王太女賞罰分明,立有戰功者可封侯受賞,與其窩窩囊囊的做奴做婢,不如殺回長安,博個封妻蔭子!」
不知誰先喊了聲:「好!」
「殺回長安!殺回長安!」
流民們毛髮倒豎,跟著喊叫,聲音由小變大,如漲潮的海水,一波波衝上岸。
世家的走狗們見狀,忙灰溜溜的逃走了。
「哈哈哈哈。」
曹楚痛快的大笑,她踩上一條長凳,目送世家的人躲進船里,又轉頭欣賞流民們爭相參軍的盛況,眼神瞄到破屋爛瓦的拐角,竟看見了許久沒見過的四輪車。
「殿下,殿下,您回來了!」
差點摔下凳子,曹楚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元禎身前,驚喜道:「您打敗了朱大郎?這麼快!末將以為還得一個月呢,啊,這些鍋?」
沒有半點遲疑,她把功勞都推給蕭夷光,如實道:「末將與世家搶人,原本是搶不過的,這都是太女妃給出的主意。」
第55章
京口營寨向來過的緊巴巴,曹楚趕了幾十頭豬從京口郡回來時,肥豬在泥道齊奔,鬧出的陣仗頗大,留守的京口衛都跑出門去張望。
很快,這件事也傳到了司馬將軍的耳朵里,她先跑去查點士卒的糧餉,發現沒被貪墨才鬆了口氣。
後來聽說這些豬是太女妃出的銀子,為的是幫京口衛募兵,司馬將軍心潮翻騰,特意上門去謝。
她為將幾十年,見慣了中飽私囊的污吏,也見過兩袖清風的好官,主動出錢為公的人,太女妃卻是第一個。
京口衛的困境暫且解決,蕭夷光鋪開信紙,開始著手處理蕭氏與元禎間的矛盾。
不論元禎待蕭氏的心如何,她既然已經嫁進東宮,在旁人眼裡,蕭氏已經與元禎牢牢捆綁在一起。
在這關頭,各奔前程只有死路一條。麻繩只有扭在一起,才能扛得住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
勸誡之語寫滿三張信紙,待墨字晾乾,蕭夷光蓋上朱泥私印,親手封進信封:「交給李大郎,教他讓人送到會稽蕭太守府里。」
商音接過信,藏於袖中:「喏。」
「殿下近來不在營寨,你與他遞消息時也避著些人,免得教人見著,平白多出些閒話。」
「喏。」
這封信通過商音、李大郎與信差的手,將在五日內由快馬送至會稽。
阿姊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因眼前之利就丟掉太女這個有姻親的盟友,只盼她也能頂住來自世家同僚的壓力。
目送商音帶著信鑽出營帳,身上背負的千斤枷鎖才算卸下,蕭夷光笑笑,她打開墨盒,取出一方新墨研磨,打算書一紙自敘帖。
唯有氣勢貫通的狂草,才能發泄出心頭對元禎的思念和擔心。
墨跡透過雪浪紙,用力時手背青色的血筋隱現,蕭夷光隨性揮毫,著迷在點線交錯的亂美中,突然就聽到大帳外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