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傳來藥香,司馬侃放下手中軍務,走出大帳,側耳一聽,太女帳中還有陣陣咳嗽聲,她吩咐人給太女送些好藥。
轉身卻見一位年輕的女郎悠悠從廚倉鑽出,大營的炊家子抱著米柴跟在後頭。
司馬侃想了想,才記起這個陌生面孔名喚陳玄,還是世家出身,如今在東宮任七品太官令,是跟太女一道來的。
「將軍,太女帶了太女妃一人,宮婢三人,屬官僕從十六人,精兵六十,馬車六輛,馬匹八十,全都安置下了。」
秋夜涼如水,牙門將軍曹楚安置太女一行人住宿、引馬入槽,還要安排值守將士,忙出一頭大汗,氣喘吁吁回來報告。
「很好。」司馬侃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又叮囑道:「太女身子弱,讓廚倉的人飯食做得精細些,茶水一日三頓看顧得周道,免得教東宮的人說咱們驕縱,連太女都不放在眼裡。」
「太官令陳大娘子說了,太女與太女妃的吃用,只消營中供給米柴蔬果,他們自帶了僕從煮飯。」
有天黑做掩飾,曹楚撇了撇嘴,不滿道:「又帶坤澤又帶庖丁,路上走走停停,定是中途玩樂去了,到底是練兵還是出遊。」
曹楚的抱怨,一字不落全教司馬侃聽去,她汗毛倒立,厲聲斥責:「太女是君,你是臣,平時我是如何教你們的?背後妄議太女,去領十軍棍!」
「喏。」
嘴張了張,曹楚沉默著躬身去領罰,虎豹騎的天性就是服從命令,好在她皮糙肉厚,十軍棍打在身上噼啪響,倒也不是很痛。
挨完軍棍,司馬侃親自為她扶上交領衫,粗糙衣裳擦在傷口上,磨得紅腫不堪,曹楚倒吸一口冷氣。
「還知道痛,給你長長記性,若今後在太女面前也口無遮攔,得罪了貴人,你就得在這山野旮旯呆一輩子。」
「屬下也是為將軍不平,您比袁將軍早參軍十年,立功無數,憑什麼他就能隨大王出征豫州,您卻被扔在京口這個小地方。」曹楚梗著脖子,指著營寨外滾滾長江:
「羌人就在江北,您手下的兵馬甚至不滿一千,咱們向大王討要了多少回兵馬,結果呢,來的卻是王太——」
被司馬侃一瞪,曹楚咽下滿腹牢騷,將軍治軍謹嚴,她若再說太女一句不是,挨在身上的軍棍怕是要翻個數。
「攘外必先安內,大王西征豫州,已是傾盡四州之力,羌人畢竟還沒消息,再分兵就是自削雙臂。」司馬侃略一提點她,又擰起雙眉:
「為了迎接太女,營寨上下都忙了好幾日,你跟著瞎摻和,是不是又沒讀兵書?」
「啊?讀、讀過了呀。」
撓撓頭,曹楚心虛的左顧右盼,恰好瞧見太女帳子鑽出個女史,忙藉此機會溜之大吉:「將軍,苟女史應是有事,屬下去問問。」
「苟女史,苟女史。」
曹楚不敢回頭看司馬侃,一路小跑,抓住苟柔這根救命稻草,興沖沖道:「可是太女有什麼吩咐?對我說就是。」
苟柔舉起燈籠,向遠處照照,只看著巡營的士卒,她小聲道:「曹將軍,你們是不是在責罰士兵?」
「沒有啊——」曹楚不解,她跑過來沒看見有士兵挨打挨罵,話剛說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咳,方才不就是她自個在挨軍棍嗎。
「噓。」
指了指大帳,苟柔將手指放在唇上,拉她走遠,嚴肅道:
「太女妃聽到帳外有打人的動靜,所以遣奴婢出來問問。曹將軍,不是奴婢多嘴,京口營寨這麼大,不拘你們是打是罵,總不要當著太女和太女妃的面。」
「一來主子見了這等腌臢事,少不得以為是司馬將軍治軍不嚴,二來若她們不明就以,干涉起管教,亂了軍紀,你們是聽還是不聽?」
她話中多責怪,卻句句是站在京口大營這邊考慮,在太女面前伺候久了,苟柔的語氣比熱黃酒還妥帖,直撫到曹楚的心坎里。
忙不迭的都應下,同是在太女面前伺候的人,曹楚想起那兩位下巴抬得比天高的心娘靜娘,她覺得苟女史順眼多了。
希望太女妃也如苟女史一樣好說話,要是像心娘靜娘那般瞧不起人,她寧願讓出差事,去讀煩死人的兵書。
這個小將軍一個勁點頭,倒是沒老兵的狡詐,苟柔很滿意,又向她招招手,示意靠近些,壓低嗓音:「你們這有沒有船,能渡過長江的那種?」
「營寨沒有水師,但不遠處的京口郡的商賈有渡船,每日都往來兩岸,專門做流民生意。」
「那我給你銀子,你去悄悄雇兩隻來,太女和太女妃過幾日要去對岸。」
曹楚拍著胸脯,一口應下:「沒問題,京口一帶我最熟,包在我——啊,不行不行,司馬將軍不會同意的。」
送太女去如狼似虎的流民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