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孟醫工一手端著藥碗,一邊哄道:「八娘,喝下藥就好了。」
蕭夷光周身酥軟無力,一會冷一會熱,她眼睛灼熱得睜不開,只能任由人扶住肩頭灌下湯藥,嘴裡發苦,嘗不出藥的滋味,但是喉嚨卻像是塞滿尖銳的石子,液體流過給她紮上新的傷口。
最後一滴藥落入嘴中後,她被重新放倒,車外好像有人在吵架,幾方爭執不下,最後還是一道低沉柔弱的嗓音結束了紛爭:「勿要再勸,孤對自己的身子還能不清楚?就這麼辦。」
許是因為這一句話,原本墊在蕭夷光身下的薄氈子被抽走,有人輕手輕腳的給她換了張更柔和的棉花厚被。
棉被還帶著陽光曬過的香氣,蕭夷光渾身鬆軟,陷在厚被的溫暖中,好似回到了翠微台的閨閣。
做過先前的兩回怪夢後,這是幾日來睡得最香甜的一遭,醒來後連病都輕了許多。
再次睜眼是傍晚時分,篝火的火光照在帳篷布上,烤肉的誘人香氣一併傳進來。
蕭夷光動了動手指,雖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好在燒已經退了大半,渾身不再又酸又痛了。
掀開厚被,她發覺身上穿回了自己的窄袖裙袍,想是衣裳烘乾後,苟柔或孟醫工幫她換了回去,這讓蕭夷光安心不少。
胃裡的饞蟲翻天倒海的鬧著,她瞄了一眼帳門,許是因為飢餓了多日,素來食不厭精的蕭夷光,竟對著燒烤的肉香偷偷生出了渴望。
帳門插進一隻手,孟醫工嘴邊油亮,端著一隻大碗走進來,裡面正是色澤鮮艷的雞腿,見到蕭夷光睜開雙眼,她微微有些驚訝,「八娘,你醒了?一定餓了吧。」
她看了看手中的肉,咽了口水:「等著,我給你拿吃的來。」
帳門一合一掀,孟醫工去而復還,手中多了兩個熱燒餅,她熱情地塞到蕭夷光手中,自己盤腿坐在旁邊,當著她的面啃起了香噴噴的雞腿,「吃啊,看我做什麼?你病剛好,只能吃清淡的。」
蕭夷光:……沒有調羹和箸筷,她揪下一小塊餅,放在嘴裡慢慢嚼著,姿態優雅端莊,把孟醫工的眼睛都看直了,對著雞腿也開始細嚼慢咽起來。
她用飯也並非牛嚼,只是與蕭夷光一比,一個美如畫,一個不忍睹。
孟醫工心裡尋思,世家坤澤果然與尋常百姓不同,一舉一動逸態橫生,端的好看。
腹中有了食物,胳膊就不像沒揉好的麵團,蕭夷光喝過湯藥,柔聲謝過孟醫工的照料,又想要出帳感謝元禎的搭救。
若沒有元禎點頭,孟醫工縱然醫術再精湛,也不能憑空變出湯藥和厚被。
孟醫工顧不得擦淨手,急急將她攔了下來,她指了指映在帳篷上的高大影子,向蕭夷光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外面風大,別又叫風吹了——王太女殿下早早就睡下,莫要擾她,八娘有什麼事就等明日再說吧。」
瞧著她的神色和語氣,對元禎頗有好感,卻又十分忌憚身邊的部曲。
蕭夷光想到元禎弱不禁風的身子,關心道:「殿下歇得早,可是身子不適?」
嘆了口氣,孟醫工將雞腿扔回碗裡,她揭開帳門四處瞧瞧,確定無人偷聽後,才低聲道:「八娘一直昏睡,不會知道你能坐在這吃餅,是殿下用半條命換來的。」
指間的餅落到地上,蕭夷光怔怔的盯著孟醫工,剪水雙瞳里充滿困惑。
孟醫工拍著胸口,回憶起來還是心有餘悸:「你摔在車裡後,殿下就立即叫車停下,要我去給八娘熬煮湯藥。」
「殿下的話剛說完,部曲們都叫著不答應,一來熬藥費時費力,羌人就跟在後頭,恐怕他們即刻就追上來,二來就是車中草藥不多,路上又沒處買,若給八娘用了,殿下再有個頭疼腦熱,只能等死。」
「我算是看出來,那群人手上肯定都沾過人命,他們怕你的病氣過給殿下,竟要把你扔到路邊自生自滅,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麼?」
倘若真被他們拋下,昏睡不醒的蕭夷光不是被野獸生吞,就是會落入兇殘的羌人手裡。
聽到這,蕭夷光神情雖自若,但手心不免微微顫抖,只見孟醫工驚懼之色褪去,自豪的挺起胸脯,又繪聲繪色地夸道:
「還好殿下英明果決,她先說相信我的醫術,又力排眾議,堅持把八娘帶著。現在八娘好了,羌人也沒趕上來,真是謝天謝地。」
見孟醫工又誇了元禎的許多好處,就是遲遲說不到她最關心的那一點,蕭夷光凝住柳眉,忍不住開口:「殿下的身子——她為我丟了半條命,又是怎麼回事呢?」
第27章
提到元禎的身子,孟醫工笑意凝住,她蜻蜓點水似的瞥了眼蕭夷光,語氣略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