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看著都觸動心靈,想必王太女真的很在意她的阿父和阿妹。
蕭夷光發覺自己有些可鄙,密室籌謀時,她將元氏天下玩弄於手掌,都從未有過這種羞愧的感受。
許是那時她面對的只有冷冰冰輿圖,而現在卻是喜怒哀樂都生動的王太女吧。
為了進一步補償元禎,也為了減輕心中的愧疚,蕭夷光對孟醫工道:「王太女治病需要什麼好藥,你儘管派人去僕射府上拿。」
這一席話,元禎還沉浸在喜悅,卻解了孟醫工的燃眉之急,她將藥簍的藥碾碎給元禎敷在臉上,愁眉苦臉道:「師父多日不回來,也沒個音信,齋堂里的藥都快見底了。」
怪不得盧猷之尋不到人。
平日倒沒什麼,只是稚婢的病還需要桓醫工看診,蕭夷光頗為重視,忙問:「桓醫工去了哪?」
孟醫工雙手一攤,藥渣飛進元禎咧開的嘴裡:「不曉得,走了有七八日,晚上有人來請,催的很急,師父背著藥箱隨他們上了車,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
說起來,她還很傷心,亂世人如狗彘,師父萬一被人殺了都沒人知道。
蕭夷光向她保證:「稚婢的病還需要桓醫工診治,我回府就托京兆尹去尋。」
孟醫工感激地看她,給元禎包紮完頭上的傷口,主動請纓道:「稚婢吃的是哪幾味藥?我從前也聽師父說起過她的病,或許會有解決的法子。」
稍一思索,蕭夷光就將十多味藥道出,她記性好,對稚婢比六娘還上心,連劑量都一清二楚。
孟醫工聽著連連點頭,最後聽到母雁時,茅塞頓開:「怪道稚婢遲遲不好,師父曾經說過,陳留郡的母雁性最溫,若是入藥,非陳留雁不可。」
帶崽的母雁並不好抓,蕭夷光卻並不感到棘手,自她記事以來,就沒有求而不得的東西。
她語氣淡淡:「陳留雁?這倒不難,再派人尋就是。」
原來母雁並非是蕭八娘喜歡,而是為一個小孩子治病用。
元禎被眾人遺忘在躺椅里,滿足地握著一半虎符,甚至有心情想,若八娘再派人去陳留尋雁,那些尚在鑽林子的乾元一旦聽聞,恐怕又會馬不停蹄奔去效勞吧。
蕭八娘提及稚婢這個名字,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她又尋思,八娘對稚婢如此上心,親自帶在身邊照料,簡直比孩子的阿娘還細緻——莫不真是她的孩子?
宗室朝雲暮雨,世家風流多情,定下夫妻之名,沒有過門,卻有了夫妻之實,這種事情並不少見。八娘年長未嫁,怕也是如此。
元禎看不到盧猷之,不過憑他打拳的魯莽可以斷定,這是一個膀大腰圓,脾氣很差,嘴邊的大鬍子能織條披帛的粗人。
還是八娘人美心善,雖此事與她沒有太大幹系,卻願意安撫自己,沒有趁機要挾更多好處,就同意了昨日的虎符之約。
她一會腹誹幾句盧猷之,一會為阿父與丹陽高興,渾然察覺不到蕭夷光凝注過來的目光。
「太女殿下在長安久住,若沒有相識的郎君娘子,可來翠微台走動,台里的花兒都開了,郎君娘子們都愛去。」
蕭夷光心知肚明,長安哪裡沒有好林苑?這些人唯獨對翠微台趨之若鶩,並非是愛花,而是想看她這個人。
凡桃俗李聽到蕭八娘相邀,早就喜上眉梢,王太女卻連眼皮都沒動,比廚下的大缸還要安靜,很是與眾不同。
苟柔生怕美人尷尬,殷勤替元禎回話:「不妨事,殿下不是故意不理八娘,也許——是她聾了。」
這一對主僕倒是有趣,蕭夷光噗嗤笑出聲,她勾著唇向苟柔頷首告辭,兩指持起白玉團扇搭在額邊,姿態高雅,緩步而出。
八娘的淺笑就是炎夏里清涼的山泉,是苦冬里溫暖的火焰。苟柔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搖著元禎的搖椅,激動地小聲尖叫:
「殿下您看見了嗎,八娘朝我笑了!」
元禎茫然四顧,「哪裡,在哪裡?不對,我根本看不見啊。」
「您也沒聽著八娘跟您道別?」
柳眉打成死結,苟柔恨鐵不成鋼,譴責道:「您要是有盧郎君一半的眼力價,也不會現在都娶不到太女妃。人一雙眼只看著蕭八娘,哪像您,神遊天外,在想什麼呢?」
不僅不關注美人,甚至把打人的盧郎君輕輕放過,苟柔都要懷疑元禎的頭摔壞了。
談到蕭八娘的美貌,苟柔就不得不想到謝氏那個忘恩負義的女郎,她的嘴比腦子快:「殿下,您覺得蕭八娘和謝七娘比,哪位更貌美些?」
話一說出口,苟柔後悔的捂住了嘴,萬一殿下還對謝七娘留有舊情呢,她就不該提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