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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柔忙喚人進來伺候,又親自去找了醫工切脈,奇怪的是,這幾人夜裡走動如同在白日一般自如,來去匆匆,卻無一人磕著碰著家具。

吞下一口溫水,水緩慢的直流而下,所到之處激起新一波疼痛。元禎攥緊胸前衣衫,衫子單薄,原來苟柔已脫下了她沾血的兩襠衣,只留了件白練衫在身上。

「阿柔,屋裡黑,為什麼不點蠟燭?」

陽光透過窗欞撒進來,烘得人身上暖洋洋,室內陳設皆明堂堂,連空氣中浮動的細小微塵都一清二楚。

忙碌的苟柔停下手中的活計,她看了看窗,又去看孟醫工,孟醫工柳眉浮現憂慮,用手指了指眼睛,苟柔差點站不住。

她撲向元禎,顫著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元禎皺起鼻子,打了個噴嚏,昔日靈動的雙眼卻變成一潭死水。

「現在就是白日呀,殿下,您能瞧見我嗎?」

元禎腦袋發懵,苟柔的話在耳邊轉,原來天沒有黑,而是她失明了?

一隻手溫柔地拉過她的腕子,手指緊緊切在脈上,元禎對周圍的一切未知都感到可怖,她呼吸加重,聲音顫抖:「你是誰?孤這是在哪?」

同樣溫柔的聲音回答她:「王太女殿下,您無需害怕,這兒是桓醫工的齋堂,是您的部曲送您來的。」

聽她聲音年輕,手指也如牛乳般潤滑,不像是年歲很大的人,元禎問:「您就是桓醫工?」

為了讓孟醫工靜心切脈,苟柔插嘴解釋:「殿下,桓醫工數日前出門未歸,為您看病的是她的關門弟子,孟家大娘子。」

「桓醫工這幾日還能趕回來嗎?」

「家師未說歸期,也沒有告訴我們她去了哪裡。」

孟醫工已經切完脈,柳眉皺起後一刻都沒舒展,她吩咐了小藥童幾句,又自去櫃中取出針囊。

針囊鋪開,裡頭大大小小的針比謝七娘的還多,孟醫工捻起一根形如杖的圓針,朝二人道:「此為針名為大針,可利九竅,祛邪氣。苟娘子,麻煩你揭開她的衫子,在華蓋穴上施一針,若是殿下能再吐出一口黑血,那就不必擔憂她的眼睛。」

元禎身上大大小小的穴位都由玳婢扎過針,她知道華蓋穴正在胸前。

在外人面前脫衣尚有些放不開,元禎剛想屏退屋內閒人,哪知苟柔毫不猶豫地掀起衣衫,孟醫工也不手軟,電光石火間針已經紮上她的胸口。

「噗。」

那針好似打開了某個機關,元禎平靜的身軀一震,一口血始料未及的吐了出來。

「是黑血!」

果然是從前御醫長手下的高徒!

苟柔打心眼敬佩孟醫工,孟醫工則頗為淡定,似是對這種折服的目光習以為常。

她用巾子擦擦手上沒躲開的血漬,「殿下的身子太弱,又急火攻心,所以才會失明,安心等兩日便好。我已經吩咐藥童去買幾片豬肝,給殿下做湯吃,眼睛恢復得會更快。」

聽她說的如此篤定,元禎燃起希望的火苗:「孟醫工,孤的雙腿可還有站起來的希望?」

孟醫工沉吟,聽苟柔說她的腿是被馬踏斷的,可她在切脈時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元禎脈象的不對勁。

再用馬尾針扎元禎的腿,元禎雖無知覺,但藏在肌膚下的青筋卻在跳動,孟醫工的猜想得到印證。

元禎多年前的踩傷早就痊癒,阻攔她站起來的另有原因。

見多了世家後院腌臢事,孟醫工頓時想到元禎是中了毒,可經過望聞問切,她又心生疑雲,若是中毒,這毒好生毒辣,既用銀針探不出,又足足折磨了元禎八九年。

更為蹊蹺的是,毒發的症狀極為尋常,既不至於令元禎斃命,又一點點耗盡人的精氣,最終燈枯油干,悄無聲息的死去。

為了進一步確認是否中毒,孟醫工三指再次搭上元禎的手腕。

虛弱的命脈下藏著新的力量,她又察覺到了之前沒注意到的細微變化:「殿下的身子雖虛弱,近來是否有好轉之相?」

想不到孟醫工聲音年輕,醫術卻如此老道,元禎頷首:「自從離家後,身子一日強似一日。」

見她避而不答,苟柔憂慮加重,重問道:「孟醫工,若我家殿下的身子一直好下去,能不能變回常人?」

元禎的脈象紊亂,又兼有無故好轉的跡象,孟醫工收回手指,認定此為中毒之相,身子恢復也是因為離了下毒人,才會有所變化。

至於她還能不能站起來,孟醫工也難以給出答案,元禎中毒多年,毒發溫吞卻最折磨身心,體內餘毒若是不排盡,還是有生命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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