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智容道:「丹陽縣主偷偷安排人逃了出來,因為夜深無法入宮,所以才來到臣的府邸求助,臣將她也帶來了。」
苟柔聞言,果真疾步從殿外拉了一個路都走不穩的中年婦人進來,元禎認得她,這人正是照料妹妹元緹的傅姆李充華,許是因為一路奔波,雙腿累得都不會行走,她給元禎歪歪斜斜的施了一禮。
看來國相所言不假,元禎心沉到谷底,她問:「李傅姆,建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充華不敢隱瞞,含著淚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出來。原來廣陵王元叡與謝濟平定揚州後,下一步就要安撫當地的豪族,在酒宴上,元叡喝醉了酒,與陸氏的人爭執起來,失手拔劍將人刺死。
「那麼,父王因何事與人起了口角?」
「奴婢聽說,是因為豪族不滿刺史落入謝氏手中,又對陛下出言不遜,大王惱怒,這才失手殺人。」
新帝元景只是蘭陵蕭氏的傀儡,天子尚且如此,諸王又有多少威望在呢?父王有匡扶周室的宏圖壯志,肯定忍受不了宵小之輩的嘲諷,起衝突是必然的。
苟柔的性子如炮仗,聽完李充華的哭訴,她柳眉橫豎,語調激憤:「這麼說,大王遭難也是有為謝氏出頭的緣故?好個謝七娘,立馬就來上門撇清關係,好個謝氏,忘恩負義的本事真是一等一!」
「阿柔,不要再說了。」
苟柔不罷休,快言快語道:「為何不說?憑什麼不說?他們能做下這等事,還不許咱們說了!」
蕭智容驚訝的挑眉,她擔任廣陵國相數年,與王室交好,是知道元禎與謝七娘的情意的,「既然謝七娘早知此事,為何不先與殿下通氣?」
元禎沉默,而後又道:「許是父母之命難違,也或許她並不知情。」
說罷,元禎不願再談玳婢的過錯,命人將李充華送下去歇著。
殿下是被蜜水糊了心吧!怎麼還是一副不辨是非的昏君模樣!
苟柔快氣瘋了,苦口婆心勸她:「殿下別再為謝七娘解釋了,她但凡白日時與殿下透露一個字,咱們也早想出解救的法子了。」
若是擱在一百年前,元氏皇權穩固,就是殺十個世家子弟,廣陵王也會安然無事,哪裡還需要元禎操心。眼下天下動盪,別說陸氏不會罷休,就是朝廷也一定不會放棄廢掉廣陵王、剪除諸王羽翼的機會。
手撥弄著腰間玉佩的穗子,元禎思忖許久,不得良策。燭火閃爍,她抬頭看見蕭智容的臉隱在黑暗處,神情淡然,鎮定的好似置身事外。
不對,廣陵的禍事波及不到國相,國相若真要袖手旁觀,只管將李充華殺死即可,事情傳到長安,還能得到大司馬的讚賞,為何偏要助她入宮呢?
或許轉機就在驀然回首處。
思緒方才還在狹長的小道兜兜轉轉,山重水複後,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元禎命苟柔多置一盞燭火給國相,又勉力下床對坐在蕭智容面前,行大禮哀求道:「求國相救父王一命!」
蕭智容微笑道:「臣還以為殿下會忌憚臣的姓氏,繼續對臣有隔閡。」
敵人並非真的是敵人,國相也真的與京城的蕭氏不同,元禎賭對了!
元禎衣襟沾淚,聲線顫抖:「情願舍了王位,只求國相能保全父王,全家就是被廢為庶人,也好過天人永隔。」
她的淚水如春日落下的雨,淅淅瀝瀝,從捂著臉的指縫處滲出,又落到地上。
「太女有孝心,臣豈能做壁上觀?定然盡心竭力將王府保全。」蕭智容為獻計而來,見元禎胸膛起伏劇烈,顯然動了真情,也怕她哭多傷身,又安慰她了好一陣。
片刻前還在富貴鄉,片刻後就要家破人亡,苟柔看著心酸不已,當下拽過元禎的臉蛋,好生給她將淚痕擦淨。
元禎情緒安定後,又請蕭智容賜教,蕭智容這才開口:「廣陵距建鄴只隔著一條長江,朝廷追捕的人馬旦夕便至,殿下留在宮中只能束手待斃,事不宜遲,應早早脫身出宮。」
殿外雞人早唱過亥時歌,元禎身為王太女,出行動輒有幾十人隨著,想要掩人耳目地出宮談何容易?
元禎問道:「可要知會王后?」
蕭智容斬釘截鐵道:「不可,王后若得知,不會留下幾位郡王縣主獨逃,到時候闔宮上下就都知道了,勢必會引起大亂。更何況脫身只是第一步,殿下接下來還要去長安求一道赦令,怎麼好帶著王后一起走?」
「國相讓我親去長安?」
元禎震驚,長安路途遙遠,以她的身子骨,恐怕會折在半路吧。
蕭智容吩咐苟柔快收拾些衣物盤纏,最好耐用且禦寒,又對元禎道:「臣有一堂妹,乃當今大司馬親外甥女,左僕射親女,自幼聰慧無雙,在家中行八,很受大司馬和左僕射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