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昶行抬眸看向帳幔,他的精神狀態很差,多夢多疑,已經不太能夠分得清楚夢境和現實,他的夢中都是江家人冤魂在索命,自從他登上這個位置,他的雙手染滿了鮮血,如果現在下地獄,定然是阿鼻地獄。
煙霧繚繞的殿內,他的面前一會出現江家人的臉,一會又出現江知寂的臉。
看端方君子模樣的江知寂站在他面前,當真是芝蘭玉樹的少年郎,就連上蒼都分外偏愛這樣的少年郎,讓他了無短板,哪怕出生落魄,也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的模樣。
可看著江知寂的臉,蕭昶行卻愈發咂摸出來幾分熟悉,他側過臉看向皇后,聽出來是皇后的聲音。
「梓童,朕老了,命不久矣,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已經回天乏術,只是……」他的眼瞳渙散突出,手指孱弱無力地攀上葉皇后的手腕,沒有張開嘴將那藥喝下去,他能夠明顯感受到身體生機正在飛快流逝,根本就沒有治癒的可能性。他說話艱難,斷斷續續,幾乎不能夠說出來一整句完整的句子,好在多年夫妻,葉皇后對他足夠了解,附耳過去,她強忍著眼中淚水,「官家請說,臣妾都在這裡聽著,您還有什麼話要說,都只管告訴臣妾,臣妾定然按著您的吩咐去做。」
蕭昶行牢牢抓著皇后的手腕,從軟枕上微微抬頭,渾濁的眼珠上布滿了血絲猙獰,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殺了江知寂,滅掉……江氏一族,我兒蕭策堪為明君。」
最後一句話說完,手腕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葉皇后擦了擦眼淚,輕輕啜泣,聲音中帶著泣音。
須臾,一道尖銳的嗓音傳來:「陛下駕崩了——」
彼時,柳絮漫天飛揚。
初升的旭日照在皇城的每一隅,整個皇宮內所有人都跪下來,一個皇帝的駕崩,意味著權力的更迭。
葉皇后的手和蕭昶行蒼白的手交握,直到那隻手徹底失去了體溫,直到……身體逐漸變硬。
宮門敞開,按照慣例,皇帝還不能立刻下葬。
葉皇后身居中宮之位多年,面對這種情況也算是有條不紊,她的情緒儘管還沒有徹底平息,卻也恢復了母儀天下的威儀,她看向一旁的內侍總管,擺了擺手:「常總管,你過來。」
「娘娘,老奴在。」常總管一看皇后娘娘這個架勢就知道有事吩咐。
她低語幾聲,常總管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瞭然的笑意,連忙點了點頭:「老奴知曉了。」
江府內,溫綺羅的眼皮重重跳了好幾下,她有預感會有大事發生,連續幾日睡夢中總做了一些光怪陸離的夢,那些夢中一張張扭曲的面容和滔天的火焰,又夢到刀光劍影,到處都是倒伏的屍體。
躺在身側的兩個孩子已經昏昏睡過去,溫綺羅攏了攏被角,將兩個人護得嚴嚴實實。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劇烈且整齊的腳步聲。
這聲音……溫綺羅並不陌生,她的眼眸瞬間變得凌冽,立刻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門外,烏泱泱的人群身披甲冑,將偌大的江府包裹得嚴嚴實實。
溫綺羅走到門外,唇角似笑非笑:「指揮使這是什麼意思?」
溫長昀乃是武將最高品階,溫綺羅對朝廷那些武將自然並不陌生,她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看向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沁涼的目光中卻並沒有多少笑意。
指揮使笑得不陰不陽:「這是宮中那位的命令,命令我等查封江家,溫娘子這是自己跟我們走,還是……」他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中的長刀。
對於武將而言,溫長昀就像是一座難以翻越的高山,既然溫長昀主動解甲歸田,他們自然就有機會登上他的那個位置,對溫綺羅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敬重。
「朝廷這是打算卸磨殺驢?還是準備以莫須有的罪名,查封江家。」溫綺羅並未因為包圍的人足夠多便改了臉色,她的語氣波瀾不驚,反倒顯得咄咄逼人者更像是跳樑小丑。
溫綺羅羽睫低顫,唇角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我夫君功勞滔天,這些百姓都看在眼裡,朝廷這是什麼意思?」
自古以來,查封要麼造反,要麼僭越,要麼巨貪,可如今居然連一個正經的由頭都沒有便直接查抄江家。縱然如溫綺羅,目光中在抬起來時,也只有一片冷然。
「理由?娘子想要什麼理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查封你們江家,難道還需要理由嗎?娘子這不是在開玩笑?還是快些走吧,可莫要鬧得太難看。」
他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森然。
視線落在溫綺羅那張嬌艷的面容上,那視線愈發不清白。
「哦?好大的權力。可我想不知道,指揮使大人想要怎麼做?」江知寂溫潤如玉的聲音由遠及近,將溫綺羅護在身後,他雖然穿著一身溫雅的青衣,內斂的氣勢讓人分毫不敢輕視。
溫綺羅抬眸看向江知寂,低聲道:「來者不善,是你沖你來的,你先帶著他們走。」
第317章 自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