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十一娘的待客之道?」江知寂心下一沉,語態仍是從容不迫。
阿裳臉上掛著嘲弄的笑,「這是我們兄妹的待客之道,誰讓你踏足了不該去的地界?」
然而她話音方落,便被她的大哥,用一種頗為警覺的眼神輕輕地制止住。阿裳一瞬明白過來似的,不再多言,反而轉身看向牆角,那兒還有一個陰影。
正是他們其中的弟弟,那日在紅角樓認出自己的男子。他則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切,似在觀察,不願參與言詞之斗。
江知寂眼神一凝,試圖從幾人眼中窺得一絲端倪,他不動聲色地問:「既然是客,怎的不請我去見一見你們的主子?」
正此時,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
「偏偏這時候他醒過來,」說話的人跨進了地牢,正是傅掌柜,他臉上總帶著一種飽經風霜的精明之感。
「十一娘要見他,放他出來。」傅掌柜目光銳利,仿佛在稱量著江知寂的價值。
江知寂心頭微動,他知道此時不能輕舉妄動,既然見到十一娘是遲早的事,那就在這過程中尋其突破,也不免白受這場水刑。
第127章 賭命
江知寂被傅掌柜帶出水牢時,只覺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長時間浸水的苦痛尚未從下身盡數散去,整個人猶如被抽去了筋骨,失了知覺。
他深吸一口氣,勉力穩住身形,還來不及看清周遭,便被人蒙上了眼罩。
「你們倒是步步謹慎。」
只聽得那阿裳輕笑道,「誰讓郎君,身法不俗,一看就知,非凡夫俗子。這自然…待遇要特殊些。」
由不得他們多言,這眼罩將江知寂眼前的一切隔絕開來,而他只能隱約聽見外面傳來的影影綽綽的聲響。
可他畢竟從小習武,心內仍能辨別方向。身陷囹圄時,雙耳更見警覺,他用心留意著身處之地的地勢變化,記下了轉彎的方向和步數,心中已大略勾勒出一幅地形圖。
不久,他被帶到一個有些悶熱的房間,眼罩輕輕被摘下。江知寂眨了眨眼,適應著驟然的光亮。屋內陳設素雅,牆角燃著香爐,裊裊輕霧在空中縈繞。
滿是柔光的燈焰下,只見一男子端坐在上位。
那人有著女子般柔美的臉龐,五官精緻無瑕,那一抹譏誚的笑意更添幾分神秘感。
可與他在紅角樓所見的十一娘不同,雌雄難辨,江知寂心中再次冒出這個想法。
江知寂嘗試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態,儘量不顯異色:「竟不想,十一娘閣下,竟是鬚眉?」
十一娘勾唇,似乎對他的驚訝並無意外。
「不然呢?郎君也可當我是一柔媚如花的女郎。」十一娘言語中滿是揶揄,姿態間,由男子轉向女子,很是自然。
江知寂沉靜如水,目光與他對視,屋中的空氣仿佛都隨著他們的目光凝固。
十一娘淺笑,眼中卻現出不同的鋒芒。他緩緩起身,步伐輕盈,如貓行於夜。他走到江知寂面前,低下身,細細端詳著這位不速之客。
「你倒是從容,」十一娘語帶好奇,「難道不怕我將你一直困於此?」
江知寂神情自若,忽而勾起一抹笑意:「我若怕了,你就會輕易放我走了?」
「倒是個明白事理的。」十一娘眯眼,語氣不緩不急,內里透著一絲凜然之意:「那就說說你這廝,闖我黑市,害得我前夜樓里拍賣無路,驚了貴客,這筆帳要從何算起?」
江知寂這一抖衣袖,動作輕緩從容,那寬大織錦低垂,微微搖曳,在燈火微光中勾勒出一片靜謐的圓合,仿佛這言語中的鋒芒刻薄被他化於無形。
「在下只是素聞十一娘的高名,特來求教。可閣下手下之人,心有餘而力不足,想來,也不全然是我冒昧拜訪之過。」
十一娘挑了挑眉,臉上的神情突然間變得饒有興味,「這麼說,你擾了我的生意,還是我管教不嚴之過了?」
「閣下何必如此緊逼,我倒也是明人不說暗話。哪知到了此處竟惹來誤會?若十一娘覺我唐突在先,在下願負荊請罪,以補閣下之損。」江知寂語氣淡然,話中實則隱有暗諷。
他知此時已非爭辯之計,唯有以言語引開對方注意,伺機尋找突破口。
十一娘聞言,巧笑嫣然,「好一個負荊請罪。」
他緩步踱至江知寂身側,揚手揮散那空氣中裊裊的香菸,直如廟堂燕散飛騰,姿態閒散得挾著幾許漫不經心,卻令人有不可測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