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落,帳內靜寂無聲。
火光映著眾人半明半暗的面容,有不甘,也有不解,偶爾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懷疑。
而溫長昀都落入眼中,眸中掠過一絲冷意,微不可查。
軍士於前線,背靠的是朝廷。可從他們離京後,那些那些如針般的視線,不止從大夏望來,更多卻是源於盛京,釘在他後背。
他素來崇信忠義報國,從不為這些旁枝末節動容。可前些時日,溫綺羅來軍營時的話猶在耳畔。
若此戰大捷,那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軟劍鋒芒,必會長驅直入溫府,他身後無岸,膝下兩女的婚事亦無退路。
陛下當真存了對溫家的某些「思量」,才是此刻他心底真正的威脅。
他隱隱覺察到一抹陰影潛藏於各方勢力之間,微不可測,但又如細流,一點點匯入棋局。只是他沒有聲張。
這一戰,他不能敗,亦不能勝得太快。溫長昀喉間滾過一絲苦澀,卻在眉間淡淡一捻,盡數抹去。
「你們且各歸位。四更時分,全營戒備,並調遣輕騎隊沿關外巡二十里。」他揮了揮手,仿若漫不經心吩咐道,聲音卻清晰擲地,「若發現敵情,切勿妄動,立即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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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已過,西門關的戍樓上,溫長昀眺望遠方,寂寥的氛圍中透著一股不明氣息的躁動。他短暫的沉思被一位傳令兵的急促腳步聲打斷,披風撩動間,幾分不安迎面而來。
「報!夏軍有異動,斥候來報,已見敵軍整備,似有攻城之意!」
溫長昀聞訊,心下狐疑,前些日子拓跋宏的戰術顯然是耗,怎的突然變為強攻?莫不是大夏內廷,出了什麼變故?
軍隊前方的烽煙,從不會是克敵制勝的唯一手段。廟堂之爭的血腥,絲毫不亞於屍骨累累的戰場。
他轉身,目光凌厲,向帳中立即召集眾將。「傳令下去,全員待命,不可輕敵。」
軍帳內,燈火搖曳,眾將士面容肅然,心緒如壓抑的箭簇。溫長昀落座,叱令如冬夜利箭,沈穩且不可忽視。
溫長昀言道,語氣如沉霜般凝重。「敵軍欲發動強攻,但應知面臨虛實相交之地,需設伏以應對其行差。」
孫副將憂慮:「若敵軍一旦強攻,還望大將軍示下。」
溫長昀從袖中抽出軍圖,指尖輕點,細靜描繪關城之形。「做好守備,擇機出奇兵隱伏於山陰處,待敵軍貼近,務必在神不知之時,火器隨巨石傾巢而出,意在威懾,不意追殺。」
眾將士聞言,已是倚劍而立,靜待出擊的姿態。
與此同時,那邊塞的夏軍大帳內,氣氛隱隱緊張。橫在大軍最前的,正是夏軍大將拓跋弘。他高聲指責手下謀士,彷若不悅之感貫穿整場。
「爾等只顧朝廷庸政!戰時,不可做那畏怯君子!」其聲渾厚,不可抑制,爭論愈演愈烈。
可這一切都源於剛入夜時,宮中耳目傳來密報,四王爺赫連覺予、銀川公主等先後入宮與太后密探,意在暫緩南下之事。而太后態度很是曖昧,似有鬆動。
拓跋宏向來主戰,私下早已上了五王爺赫連覺暉的船。便想憑著一舉收復大夏來穩固自己的戰功,介是以清君側的名義,讓赫連覺暉順利登位。
如今局勢竟變得被動。
可他不欲坐以待斃,必要趕在太后懿旨來前,攻下西門關,撕開一道長驅直入大夙的口子。
他素知赫連覺予頗有仁名,可對他這等殺場上滾過來的武夫,卻是少了三分鴻鵠之志!
眾謀士見他決議如此,亦是無可奈何,只得順從大軍出發。
不消片刻,拓跋弘便已集結完畢,準備發起突襲。騎士馬嘶,步兵集合,越過山間,直指西門關。
來勢洶洶的敵軍如潮水般湧來,火光閃耀雲霄,將昔日的寧重之關籠罩在戰火喧囂中。
溫長昀的防備將策略轉換為行動,手下將士不甘示弱,怒馬揮舞,奮力迎敵。
三軍將士英勇無畏,不肯輕易退卻。
溫長昀站在戍樓上,心知此時此刻,正是敵軍士氣如虹之時。火光灼燒在天際,映著拓跋宏那不可一世的身影,刀光如電,激盪出群星似的殺意。
拓跋宏的悍勇已非溫家軍所見慣,他身披戰甲,策馬狂奔,刀光閃動間,已奪去溫軍不止數條人命。
血流如注,濺在他的盔甲上,像某種無言的勳章。
夏兵亦曾一度被滾石擊潰,卻因他一聲振聲吶喊,便如頑石般直面生死,踏過同袍遺骸,繼續向西門關城牆逼近。
孫副將眉目間滿是焦急,邊上戰鼓猶如催命般擊打著將士們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