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第一佳人,那那個所謂的聖女究竟是誰對林南音來說都一樣。她不覺得唾棄,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誰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對方也有可能是被逼無奈。她不知道事情真相,無法指責。但也不會同情。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該承受這個選擇所帶來的一切後果。
這些念頭閃過,林南音本已經對那位聖女的名姓沒了興趣,哪知此時她卻聽女修道:「據說姓陳。」
陳?
林南音莫名心頭微跳。
「具體名字我沒聽過,但她挺特別的,竟然身懷魔骨。最關鍵的是,她為壓制魔骨還融了一位故人的軀骨,這不正好是聖山的天選之人。」
女修後面的話讓林南音已經控制不住瞳孔緊縮了一瞬。
姓陳,又身懷魔骨,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人。
會那麼巧合嗎?
她和晚池分開才多少年。當時陳晚池離開是做足了偽裝功夫的,若那位聖女是她,那這過去的幾十年她又遇到了什麼事?
林南音了解陳晚池,她們都是從最艱苦的時代一同走過來的。當初陳晚池理智全無時都沒有將劍插入她的心口,那現在的陳晚池就絕不會因為自己的魔骨而成為被從前最厭惡的魔修。
她想向女修再問詳細情況,卻又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問太多。若讓女修知道她和陳晚池的關係,這對陳晚池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說回始樹吧。」林南音轉移開話題,她知道,這女修必然是對自己有所圖謀,不然她完全沒必要在這她浪費時間,「始樹的紫靈生氣那麼厲害,作為唯一能孕育出這份生氣的生靈,它的壽元應該很長很長吧。」
植修本就比其他種族更具有壽元的優勢,始樹這種特殊生靈只能更甚。
「當然。」女修看出林南音對聖女一位沒有任何興趣,也就沒強求地聳聳肩,「若非聖山變故,你們現在應該也能瞻仰到它。」
「哦,那就是它本該可以活很久,最後卻選擇了放棄。」
「它不是選擇放棄,它只是覺得相對於漫長的壽命而言,當下很多事更值得它去做。」女修糾正道,「送人一片葉子、一枚種子、一根枝幹,這對它來說都是會消耗它自身壽元的事,但它不喜歡生靈的眼淚。
它喜歡看人笑,看人起死回生激動到熱淚盈眶,看他們眼裡飽含希望。它覺得這些對於它未來那些還沒到來的壽元來說更有意義。
它時常說的一句話是,『未來那就是還沒到來,還沒到來的任何事都會有變數,既是變數,那就不一定會存在。既是不存在的東西,那為何要心心念念一直惦記。』」
女修似乎很喜歡回憶有關始樹的事,一說到始樹,她的話就變得格外多,眼裡也毫不遮掩地帶著緬懷。
「我總在想,若它不必那麼好,若它再自私一點,它現在或許應該還在同我把酒言歡。可我又知道,自私、膽怯、懦弱的它又不會是真的它,它的道里沒有這些詞。悲憫是它的骨,光明是它的軀幹,它這一生至死都向陽而生,就和很久很久以前它被人族請出深山,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什麼,還是毅然決然選擇了這條必死的路。」
作為曾見過始最後一面的人,當初始樹魔氣纏身的模樣又在林南音的腦海中浮現。
這一刻,在她心中的始樹不再是一個冰冷的鎮壓魔氣的物件,而成了一位溫和注視人們蹣跚向前的老者。
擁有悠久壽元的始樹願意為自己所認定的道走到一條危險重重的路,那她呢?
她要的又是什麼?
她要活著。
從前是追求是責怪,到現在也仍是,從未改變。
可她又知道,她要的絕非是冷冰冰地活著。她喜歡有溫度的世界,喜歡有酒有肉有朋友,喜歡出門有鄰居笑著同她打招呼,喜歡外出勞作的人也會有自己該有的收穫,喜歡看人笑看人間熱鬧,而絕非同現在一般,一眨眼全都變成了滿地模糊的血肉。
活從來不是只為了活,而是為了更好的活。
始樹當初大概也是這般想的吧。
她現在有地方可躲,是因為有不少擋在她的前頭。從前她一直信奉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擋著,現在來看,這何嘗不是寄希望於他人身上。若有一天前頭無人可擋,她又該躲去哪裡。
亂世之下,沒人能夠獨善其身。
女修的話不知何時停了,林南音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海風夾著海上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嘩啦一聲,將海浪掀在沙灘上。
林南音看著潮起潮又落,儘管她知道此時人族的低谷應該只是暫時,月缺之後便是月滿,將來肯定有正義重新壓邪魔一頭的時候。可時間的浪潮卷著她在此處停留,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掙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