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奉天宗地界,先不論門下弟子族人、亦或普通百姓,光是入門弟子就有萬餘人,想想被誅殺後會是什麼景象。
於是,師香夷想要有修為的弟子,想要收容這些流亡百姓。
師香夷是這麼想然旁人卻不是這麼覺得的,設想一下,倘若師香夷收容了那些人,再把原鄉會、浮屠派浸染之地都消除乾淨了,那不焚天坑的版圖幾乎超過伏魔度苦界,位列在前的三大門派界地。不僅如此,她修習的是妖咒,即便現在不招納弟子,誰敢保證她今後不會擴宗立派,一旦勢成來個比浮屠派、比奉天宗還可怕的妖會,到時候翻覆各大仙門還不是手到擒來?
季聞麟暗自飲了一口熱茶,為什麼清虛道長輩,只剩他母親一人,因為清虛道的長老,基本上在參與浮屠派大圍剿時命殞了,當年那場大戰折了多少先賢之輩。之前他父親參與過原鄉會、浮屠派大圍剿,如今又是奉天宗,他心底明白若是妖邪盛世,將會有多難對付,只要稍稍一想,就足夠令人膽寒。
宴廳內一片寂然,都沒人敢出言。冷道涯思忖了片刻,眼神狠厲對師香夷道:「你要妖奴俘虜,我們可以給,但這些妖奴俘虜入了不焚天坑,不要教他們邪門妖術,也不要讓他們再出現。」
他偏頭看了一眼刀架上的狼刀,又偏頭晲向師香夷,沉聲地道:「妖奴若是敢穿梭在仙門界地,我就立刻殺了你。」
師香夷看了一眼刀架上,躁動不止的狼刀,心知這是警告,步少棠剛想出聲,誰知就被師香夷先一步打斷,回道:「一言為定,在下還有事,便不多作叨嘮,諸位請自便。」
說罷,她也不想附和眾人,起身走了出去,人才出宴廳大門就聽得席間一陣妄議蜚語,她側眸一笑,恍若未聞抬步離開了。
師香夷面色冷沉,獨身一人來到了朝天殿的望樓上,神情帶著幾分疲憊,她微微扯開了些領口,舉目空對月,連吐了好幾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與人談判,在宴席上她偽裝的鎮定坦然,臨危無懼,實則對上這些人,她心底防線早已被擊潰。但她不能露出半分怯態,她艱難地走到這裡,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必須往前走,為妖奴要一方安身之地。
第76章 奸邪分說
散宴時,外頭天色有些淡亮,冷道涯沒入睡,站在一方地形圖前似在思索著什麼事情。
季聞麟站在身後,輕聲道:「岳父若是擔心,會主大人今後會危及伏魔度苦界的安定,交易還可與其詳談的。」
冷道涯轉過了身,對他道:「這丫頭年紀雖然看著小,但那看人眼神太危險了。」
季聞麟面露微笑,寬慰道:「岳父知道她要妖奴,為的是給不焚天坑三萬仙士亡魂超度。她還要收納俘虜,淨化浸染之地,供妖奴和流亡百姓生息,由此可看出,會主大人本心是良善的。」
冷道涯負手而立,嘆了一口氣,眉色微皺著道:「本心不壞?誰知道她要妖奴俘虜,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她在水月仙境一事,你也聽說了,手段這樣狠戾可怖的人,只怕她的本心裝的都是算計偽善。更何況,她還是從不焚天坑裡爬出來的,不焚天坑那是什麼地方?屍山血海都被她踩在腳下,何有其懼?」
季聞麟思索片刻,道:「那岳父怎還放心將妖奴俘虜給她?」
冷道涯站定身形,望著外頭漸亮的天色,道:「邪不壓正,千百年來,妖魔邪者終是無法翻覆仙門這座龐然大山。」
卯時三刻,步少棠將孟花啼送回了屋,見人睡安穩了才起身出了屋,天快亮了,他睡不著想著出來吹會兒風,才上望樓,就見師香夷面朝著東方,似在等待著日出。
步少棠朝她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旁,與她迎風而立道:「過了今日,就要準備動身啟程了,會主大人,怎的不去睡。」
聞聲,師香夷轉過了身,抬手略施了一禮,須臾又望著東方,淡聲道:「心裡還有事,回去睡也是輾轉反側。」
靜了少頃,步少棠面朝師香夷,似乎在思考什麼,半晌,輕聲道:「會主大人,你跟我家小師妹可真像。」
師香夷秀眉一挑,神情頗為意外,回首望著步少棠,道:「哦是嗎?不知哪裡像了,說來我聽聽。」
步少棠面露淡笑,緩緩地道:「除魔大會時,我家小師妹曾說,要護我水月仙境一世安定,還傻傻地立下誓言,說世世要與我做兄妹,亦說將來我高坐家堂,她就劍懸身側替我鎮守八方,只是如今不知她人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頓了頓,見他神情有些悵然,師香夷輕嘆一口氣,道:「或許她還沒有死,在這世間某個角落,等著步界主去找她呢。」
步少棠朝東看,看著遠處白線冒出金芒,道:「也許吧,我娘說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心是連在一起的,就算走散了,也終會歸家。」
師香夷側眸,靜靜看著步少棠明俊的面龐,在這面具之下的目光中,蘊含了太多不能說的東西,從她成為妖奴時,就已註定安樂的稚鹿終將變成離群的孤鹿。
她過往有多肆意灑脫,如今便有多身不由己,這一刻,她心中想要說出自己身份,想要回水月仙境的念頭在心中瘋狂亂撞,可她做不到,也沒人能明白她有多想回家。
許半晌,師香夷也抬眸望著雲浪里翻滾出的輝煌金光,風吹得濃雲滾滾,使得她有種看不清前路,又不知回頭的路在何方的錯覺。
她莫名說道:「步少棠,你不恨謝武、不恨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