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真:「子尚莫氣。今知真相,我便愈敬子尚高義。」
「見義勇為,此乃俠士之風,非兒女情長可比。」
「你這義舉,才是真正的君子風範!」
「才叫真豪傑!」
潘競被尋真這麼一夸,氣便順了,笑道:「知我者,競舟也!」
謝漼垂眼,喝了一口酒,道:「聞競舟去歲親耕,改良稻種,令糧產倍收。實乃利國利民之舉。」
「前日聽你講學,諸多見解獨到,卻也有幾處存疑……」
話題怎麼就突兀地拐到政事上了……
尋真看了眼謝漼,道:「並非產量倍增,不過是比尋常田地多收百里之四,稻株長得高大壯實,稻穗也飽滿些。」
「如今只是第一代稻種,還未穩定下來,得再種上幾年,再觀察。」
「正如我前日所講,不同的稻種相配,變數萬千,可能育出好種,也可能長壞了。」
「總之,還得等培育出能年年穩產的良種,才能放心分給其他州縣。」
謝漼問:「競舟所種的稻種與尋常者,可有差別?」
尋真答:「此稻種粒粒飽滿如珠,個頭都一般大,且極少有乾癟壞種,確是難得的良種。」
潘競:「那稻種的確比旁的要好!明日讓競舟帶你去糧倉,親眼瞧瞧便知!」
謝漼頷首:「正有此意。」
接下來,謝漼與潘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時間差不多了,便散了。
潘競見尋真偶爾也能跟謝漼聊上幾句,很是欣慰。三人在酒樓門口分別。
尋真喝了些酒,微醉了,便沒上馬,牽著馬慢慢走回去。
走了一會兒,便聽有人高聲喚她。
「競舟!競舟!」
尋真回頭,見潘競策馬疾馳而來,玄衣獵獵,未及馬停穩便翻身躍下,然後將韁繩纏在腕間。
初春的夜風裹著河岸的野花香,帶著幾分料峭,拂過面頰。
月光落在河面上,似一條流動的銀色絲帶。
尋真:「何事?」
潘競牽著馬,同她並肩往前走去。
潘競:「競舟,你性子太過耿介。」
「君子守正固然重要,卻也得懂得通權達變。毛遂脫穎而出,靠的便是敢為人先。」
尋真恍然,原來潘競將謝漼介紹給自己,是這個意思。
尋真:「多謝子尚。」
潘競彎唇一笑,「那我走了。」
尋真點頭:「嗯,明日見。」
潘競:「明日見。」
潘競翻身上馬,馬蹄踏踏,轉眼便隱入夜色。
遠處停下的一輛馬車也緩緩啟動,碾碎一地月光。
謝漼來崑山縣巡查,便暫時在二堂辦公。
次日午後,尋真正伏案謄寫公文,忽然聽倉史喚她。尋真抬頭望去,謝漼正立在門口,身影被日光勾勒出一道金邊。
尋真便立刻站起來,叉手行禮:「大人。」
謝漼頷首,目光從屋內掃過,問道:「競舟現在可有空?」
尋真一愣,瞥見候在旁的倉史,立刻明白了來意。
「自是有的,我帶大人去糧倉。」
縣倉設在地勢高燥、靠近河流處,門口有士兵把守,倉門為木質,外包鐵皮,以防火、增強堅固性。
倉史開了門,便站在門口等著。
尋真領路,帶著謝漼到最裡面的一個廒間。
「我田中收成的稻種便都放在此間了。」
尋真打開其中一個糧囤的竹編蓋子,從裡面抓了一把稻種出來,掌心覆上一層金黃,粒粒稻種飽滿如琥珀。
尋真攤在手心,伸過去,向謝漼展示,道:「大人,你看,這便是我去年收穫的稻種了。」
謝漼微微彎著身子,盯著她的掌心,許久。
倉房牆壁上那扇小窗吝嗇地透進微光,凝滯的空氣里浮動著陳年穀糠的氣息。
尋真感到一縷溫熱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掃過手心,指尖本能地蜷起,尋真收回了手,稻種簌簌落回囤中。
封閉的倉房內,兩人面對面站著。
一時有些尷尬。
尋真垂眼看著地:「若大人沒別的問題,那我們便出去了?」
謝漼沒有說話,入口處被他擋著。
尋真抬眸看了他一眼。
謝漼:「競舟忘了?」
「我們昨日已約定了,此處無旁人,私下互稱字便好,無需這般見外。」
語氣溫和,神色更是毫無異常。
倒真像與好友交談般的口吻。
謝漼這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