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另一具屍體,孫宜也吩咐了,予以薄葬,將屍體一同搬至祠堂偏房暫時停放,與柳氏一道下葬,之後便葬於僕役墓地。
承安端著湯藥進屋,見謝漼今日早早醒了,著一襲素白長袍,正立在案邊,提筆書寫。
謝漼身姿清瘦,袖袍在微風中輕輕飄動,顯得格外空蕩。
短短三日,竟瘦了這麼多。
承安過去,將藥放在案邊,不經意間瞥見謝漼筆下的字,那字筆勢凌亂,章法失調。
承安垂頭候在一旁。
謝漼擱下了筆,將藥一飲而盡,然後抬手,為自己把脈,片刻後,他望向窗外。
那聲音仿佛是
從天際飄來的,虛浮渺茫。
「屍首如今放在何處?」
承安一時反應不及。
謝漼也未催促,只佇立不動,望著外面。
許久,承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回:「二、二夫人已安排好了,姨、姨娘今日便要被送去祠堂了。」
謝漼頷首,沉默片刻,抬步朝外走去。
謝漼到時,兩名男僕正將裝著焦屍的木匣用繩子綁好,準備扛起。
「五、五公子。」
那二人驚慌失措。
承安瞅了一眼謝漼,然後示意那二人放下。沉重的木匣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謝漼垂眸,目光落在封閉的匣子上。
輕聲道:「打開。」
木匣打開,一股濃烈的腐臭之氣撲面而來。焦屍四肢扭曲,身體蜷縮,骨骼裸露在外,大部分地方都開始腐敗。
謝漼的身形陡然一僵,呼吸瞬間停滯,須臾,目光移向旁邊,那裡同樣橫著一具焦屍,燒得更為嚴重。以目測,兩具屍體的身高略有差異。
謝漼:「哪個是她?」
承安見謝漼的神色平靜得有些可怕。
承安乾咽了一口,上前,站在那靈匣邊上,然後又指向裡面的那具:「這……便是姨娘了,另一個,是姨娘的貼身侍婢引兒。」
謝漼:「如何確定?」
承安斟酌著用詞:「是因……那日小的救火時,火勢稍稍小了些,便推開了門,姨娘、姨娘是倒在門口的……而另一具,是將火全撲滅時,在屋裡頭發現的……院中丫鬟只引兒不在,而引兒又比姨娘稍高些,便確定了……」
「還有……」承安從靈匣中拿出一支寶石金簪,「那時推開門,姨娘身上還掉下了這支簪子。」
謝漼盯了一會,久久不語,隨後他緩緩走上前,將那簪子拿在手中。
然後讓承安出去。
承安在門前候著,豎起耳朵,時刻留意著屋內的動靜,以防有任何變故,能第一時間衝進去。
謝漼攥著簪子,往房裡望進去。
滿目瘡痍。
看著看著,眼前卻浮現了,這屋子還未被燒毀的模樣。
謝漼視線突然定格在一處,眼前驟然清晰起來。
手一用力,流霞簪的尾部刺破掌心,鮮血湧出,而他卻仿若毫無知覺,腳步踉蹌地走到了門前,手掌按上那被燒得碳化的門。
隨著他的觸碰,門上的焦木碎屑紛紛墜落。
謝漼的目光死死地凝在門上一處。
他將兩扇門合上,門的最下面,抓痕赫然入目。
一道道直劈而下,深深嵌入門中,那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會留下這般觸目驚心的痕跡。
屋內瀰漫著濃重的香料味。
謝漼頭暈目眩,幾欲嘔吐。
謝漼又轉頭,向那焦屍望去。
兩隻手臂、兩雙手都以極其慘烈的角度彎折著。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承安聞聲,立刻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見謝漼跪在門前,左手抓著門板,腕間青筋暴起,額頭抵在門上,大口大口地用力喘著氣,似乎不這樣,便要窒息。
謝漼那眼睛,覆滿了血色。
「……爺。」
承安蹲下身,欲扶起謝漼,卻被他用力推開。
謝漼趔趄了幾步,叮噹一聲,簪子掉在地上,承安看去。
怎……有血?
再看向謝漼,見他右手鮮血淋漓,掌心破了一個小洞,正汩汩地向下淌著血。
承安再次伸手,又被謝漼推開。
承安對上謝漼的目光,身子顫了顫。
謝漼目眥欲裂,眼中洶湧著無盡的恨意。
疾步出了門。
承安低下頭,這才發現那門下一道道抓痕。
心裡又是一顫,小跑出去,緊緊跟在謝漼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