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踩在水窪處,水珠濺起,在外衣上濺出泥點子。
馬車外,潮濕、寒冷,眾人為生計奔波,為這突如其來的雨而發愁。馬車內,溫暖、安寧。尋真呆在謝漼為她打造好的安全空間內,所有風雨都被擋在外面。
仿佛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這樣的溫暖熏得人逐漸失去了警覺。
讓人沉溺,讓人麻木。
尋真眼皮眨動的速度又慢了下來。
忽然,有一道如蝶翼般的重量落在頭頂左側的位置。
尋真恍恍惚惚,抬頭。
與謝漼碧潭似的眸子對上了。
那重量極輕極柔,慢慢地,在她眉心印下。
謝漼甫一回到院子,承安前來,稟明他辦事的進展。
承安報了幾處選址,都是他親身實地考察過的,一一詳細解說:「朱雀門附近那處宅子,僅有三進,然而離東市、西市極近,平日裡若想去逛逛,即便步行,一刻便能到了。」
「至於含光街那處宅子,有四進,院子大得很,還有一棟藏書樓,原主人是江南的富戶,因家中突遭變故,急需銀錢,這才急著將宅子轉手……」
謝漼頷首:「過幾日我去瞧瞧。」
而後又吩咐了幾件事,承安一一應下,便退下了。
承安已跟了謝漼十一年,自然明白謝漼此舉的深意。
心中不禁訝異,爺居然已打算外出立府了。
若是選現成的宅子,便不用等,可直接入住。但若要新建府邸,以爺那性子,定是什麼都要用最好的,施工起來,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甚至更久。
自己往後可有得忙了。
不過,一旦爺單獨立府,承安便不用再與其他院的人打交道,做事也會省心許久。
這麼一想,承安反倒十分期待搬出去的日子了。
謝漼晚上無事,本想去清挽院,可又念及她今日早起,在原上跑了許久,定是累極,便打消了念頭,在書房中作起畫來。
畫至中途,謝璋端著一盤點心走進書房。
「多謝恆哥兒。」
謝漼將謝璋抱起來,給他看畫了一半的畫。
謝璋:「爹,這是哪裡?好漂亮。」
謝漼:「這是日後我們要住的地方。」
謝璋哇了一聲,大眼睛滿是期待地眨了眨,問道:「什麼時候搬過去?
謝漼:「新宅還未買下,恆哥兒想要個什麼樣的住處?爹讓人按你的心思建。」
謝璋:「什麼樣的宅子我都喜歡,只要有爹,還有……」
謝漼含笑問:「還有什麼?」
謝璋扯著謝漼的頭髮:「還有真兒。」
謝漼曲指,敲了下謝璋的腦門。
謝璋嗷嗚一聲,捂住了額頭。
謝漼:「恆哥兒如此不懂禮數,你說你娘怎願見你?」
謝璋癟了癟嘴,眼中湧起一絲委屈,鼓著臉頰,氣氣地哼了一聲,跑開了。
謝漼搖了搖頭,失笑,繼續作畫。
夜深就寢,謝漼今日入睡得很快。
謝漼做了個夢,白日的情景再度浮現。
她立在高坡之上,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雙臂展開,整個人仿若與天地融為一體。
下一秒,似要乘風飛去。
謝漼仰頭望著,明明不過幾步之遙,頭一回,竟覺得她離自己無比遙遠,仿佛隔了一道天塹。
他疾步上前,想將她抓在手中,牢牢箍在懷。
手卻撲了個空,定睛再看,人已完全消失了。
……
謝漼驚醒,一身冷汗。
心跳急速,心臟仿佛要從喉嚨口蹦出來。謝漼急喘幾聲,盯著漆黑的床頂,許久,他下了地。
披著夜色而行。
夜深露重,衣裳滲進絲絲涼意,清寒侵體。
謝漼走進房門,沒有驚動丫鬟們,走進臥房時,夢境帶來的餘悸仍未消散,心頭竟湧起一絲懼,怕那床上空無一人。
腳步近了,謝漼借著月色,看見那張恬睡的臉。
那顆慌亂躁動的心,就這麼靜了下來。
謝漼坐在床尾看著。
等著心緒逐漸平復,謝漼不想驚動她,正欲起身離開。
卻見床上人緩緩睜開眼,支起身子,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還有幾分不確定,似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謝漼?」
謝漼被喚了名字,心間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震出了奇異的律動。
他凝視她,許久,緩緩道:「是我。」
尋真一下清醒了。
原來不是夢。
尋真心想,大半夜他過來,難不成是那方面有需求?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片刻後,一股涼意侵襲而來。
謝漼將她抱住了。
他身上好冷,尋真猛地打了幾個寒噤。
謝漼卻並未鬆手,依舊緊緊擁著她。
尋真:「爺,你怎了?」
抱了一會,他鬆開,抬起手,溫柔地撫了撫尋真的臉頰。
月光落在他臉上,那眼神深邃而專注,似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簡直要將人溺死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