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僕從聽中年男子提起早夭的小主子,一時不知所措,想說些什麼又怕惹得自家主人更為傷心,因此一張嘴開了又閉,欲言又止,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瞧你那樣兒,我知道你們不敢提起這件事。」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瞅著那僕從,「行了,回吧。」
「哎——遵命!」僕從一聽自家主子終於肯回去了,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大口氣,臉上忙堆起浮誇的笑容,小步跟在中年男子後頭,時刻留心著自家主子的情況。
是日深夜。
按照慣例,趙禎要在大慶殿中留宿。浩浩蕩蕩的車駕儀仗隊伍整整齊齊地陳列在殿前可容萬人的大庭院中。金線刺繡的信幡、龍旗,華貴的金車玉輅,在月色中清晰可辨。宮中禁衛們披堅執銳,全副武裝,排列於殿門內外,護衛天子的安全。
庭院兩角分別佇立著鐘樓與鼓樓,有太史局的官員在樓上測驗刻漏,每隔一個時辰,鼓樓便會響起報時的鼓聲。聽到鼓聲,一位身穿綠袍的報時官便會手執牙牌高聲奏報時辰。
在京師一整年的節日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最看重的不是元旦,而是冬至。到了這一日,哪怕是蝸居陋巷的窮苦人家,就算兜里沒錢也要找人借錢,為自己置辦一身新衣裳,備好祭品,享祀先祖。
而對於貴為天子的趙禎來說,則是要率領百官前往太廟舉行盛大的祭祖儀典。
「咚、咚、咚」,外頭的鼓樓又響起鼓聲,伴隨著從宮外傳進來的絲竹歌笑之聲。趙禎側耳細聽了一會兒,問身邊的內侍:「這是何處在奏樂?」
「回陛下,這聲音應是從靠近皇宮東南角的潘樓傳來的」,內侍畢恭畢敬地答道。
任守忠恰在這時領著一干小內侍進殿,為趙禎送來盥洗之物。聞言,任守忠笑道:「陛下且聽,外間的百姓如此快活,反倒是宮裡不聞歌吹鼓樂,倒顯得冷冷落落了。」
趙禎卻想起白日所見景象,微微一笑:「是麼?但是稷臣啊,正是因為宮中冷落,外頭百姓才能如此快活。若朕成日耽於歌舞享樂,外間百姓又豈能如此安樂?」
「陛下所言極是。陛下勤政愛民,是天下之幸,百姓之福。」
第102章 第102章樊樓設宴
過了年,很快便是蘇衡的十六歲生辰。
因著念佛橋盲僧復明與瓮市子驅鬼這兩件事,蘇衡名氣大漲,京城百姓紛紛慕名而來,為五嶽觀添了不少香火。住持為了感謝蘇衡,便與貴生道人商量,今年想在外頭擺酒設宴,為蘇衡置辦一場隆重些的生辰宴。
然而,這兩人在酒樓的選擇上卻遲遲爭執不下。
首先,蘇衡的生辰宴要放在正店而非那些小腳店這一點,兩人是達成了共識的。酒水由朝廷專營,只有正店被許可從官府購入酒麴,自行釀酒。譬如七十二正店之一的樊樓,就有專門釀酒的酒坊,每年釀的酒能消耗足足五萬斤官曲。而腳店只能仰仗正店,從正店大量買酒後二次出售,賣與尋常百姓。
但汴京城中,正店有足足七十二家,要選哪一家正店,貴生道人與住持已經為此爭論了半日。
「不如就選在班樓,班樓的酒水不賴,菜餚滋味也上佳,而且價錢在這些正店中亦是最公道的。」住持提議道。
「不成!」貴生道人斬釘截鐵地拒絕,「班樓就在瓮市子往北的大街上,這位置不吉利,還是時樓更好。時樓的碧光酒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酒,班樓的酒水哪裡比得過時樓碧光酒!」
「時樓酒水雖好,菜餚味道在七十二正店中只能排個中上,算不得拔尖兒。而且那碧光酒賣八十文一角,觀中這麼多人,光酒水就是一大筆花銷,還是班樓吧。」住持臉上雖是笑眯眯的,但態度卻很堅決,不肯退讓絲毫。
「選時樓!」貴生道人震聲堅持,連長長的銀須都抖了抖。
「還是班樓更佳。」住持笑容不變。
「時樓!!!」
「班樓。」
「你個死摳門,不是要謝我徒弟?這就是你的誠意?!」
「非也非也,衡兒又不喜飲酒,為了這碧光酒專程選一個更貴的時樓才顯得我沒誠意呢。」
清風左看看右瞅瞅,見他們半天也定不下來,捂著耳朵大吼:「師傅師伯,你們別爭啦!」
「怎麼?你有更好的主意?」住持睨了自個兒徒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