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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公所言極是。」文彥博放下酒盞,低聲應和。

去年冬月,貝州王則起義。當時文彥博已身居高位,任參知政事。但副相之前,還有宰相,若不能再進一步,豈能甘心。因此,文彥博自請前去貝州平叛。歷時數月,終於破城平叛。有此大功,升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是十拿九穩。

登高易跌重的道理文彥博自然明白,但他絕不會因此放棄高位。文彥博這般想著,漸漸堅定了神色。

范仲淹觀他神色,也不再多言,只以手指輕扣舟壁,專心欣賞起花洲月色。

就在此月高露下,萬籟俱寂之時,忽有笛聲自湖心嘉賞亭而起,笛音疏闊,上拂星漢,下滿花洲,橫絕天際。

文彥博原本酒意微醺,聞此笛音,驚為天人,精神為之一振。他陡然挺起身,驚異地問道:「何人在此吹笛?」

范仲淹已就著皎潔月色,看清了嘉賞亭中一老一少的聲影,既驚且喜:「吹笛的是貴生道長,旁邊的,是他徒弟。」

一曲笛音罷,餘音裊裊,仿佛天地人物俱在曲中。

笛音一息,文彥博忙命撐船人將小舟劃至湖心亭旁,下船登亭,想結識吹笛之人。

「范爺爺。」見范仲淹登了亭,蘇衡忙上前行禮。

其實,蘇衡早就看見范仲淹與一位友人月夜泛舟,正欲上前打招呼,卻被貴生道人攔住。貴生道人變戲法似地從懷裡掏出一根長笛,說是要趁此機會教他點新東西,比如——如何以得道高人的形象隆重登場。

蘇衡:「……」不是很想學。

「小衡啊」,范仲淹見到喜愛的小輩,自然喜出望外,但一想到蘇衡沒第一時間登門拜訪,而是跑來百花洲游賞,便佯作生氣地板起臉,「幾時到鄧州的?」

「今日剛到」,蘇衡頓了下,又補充道,「師傅聽聞百花洲夜景甚美,因此帶我來此處。」

范仲淹聞言,表情暫緩。原來是剛到不久。

「這位是寬夫。小衡,你喚他文伯伯便是。」

「文伯伯好。」

文彥博點頭致意,然後迫不及待地看向貴生道人:「仙師方才吹的可是《幽篁行》?」

貴生道人負手而立,鬚髮飄飄,聞言頷首,微微一笑:「文相公對長笛也有研究?」

「略懂皮毛。仙師這曲《幽篁行》,可謂一笛吹銷萬里雲,使人如聞仙樂。」文彥博讚不絕口。

「文相公謬讚。」貴生道人捻須自謙,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蘇衡在一旁默默聽著他師傅與文彥博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起來。許是貴生道人的出場過於令人印象深刻,文彥博漸漸地竟真把他奉為得道高人,還求他為自己卜上一卦。

蘇衡:「……」吹笛子竟真的有用。

「仙師,請問卦象如何?」文彥博所問乃是他的官運。

貴生道人收起銅板,緩聲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文彥博皺眉:「此話何解?」

貴生道人卻搖頭:「言盡於此,天機不可泄露。」

還天機不可泄露呢,師傅您那算卦能力時高時低,算出來的東西時靈時不靈的,要是真的全信了,說不定還會倒大霉。蘇衡默默腹誹,看見文彥博深信不疑的模樣,暗暗搖頭。

在鄧州小住三日後,蘇衡師徒便拜別范仲淹等人,繼續趕赴開封。

馬車停在五嶽觀門口,蘇衡一下車,便看見清風一路追著茯苓兒狼狽而出。

「茯苓兒,你就幫個忙嘛,事成之後有美味小魚乾!」

「喵喵喵!」茯苓兒氣得回頭直叫。誰要為了小魚乾把它乾淨的爪子弄髒啊!居然還想拿它的爪子畫梅花,豈有此理!

「喵昂!」茯苓兒只顧罵清風,沒注意看路,竟一頭撞到蘇衡腳邊,摔了個底兒朝天。一人一貓都對這次突然的重逢猝不及防,面面相覷了好一陣。

「茯苓兒,還認得我嗎?」蘇衡彎下腰,試探地伸手想要把茯苓兒抱起來。

茯苓兒靈巧地翻了個身,一雙大大的琥珀色貓瞳里滿是不可置信,小爪子下意識地朝蘇衡走了幾步。就在蘇衡的手快要抱上它時,它好似後知後覺地想起,眼前這個就是丟下貓一走就是一年多的負心漢,苦等一年的委屈和憤怒霎時一股腦地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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