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雪景白得有些晃眼,蘇衡欣賞了一會兒,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便放下車簾,默默閉目養神。
貴生道人閒坐無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自家徒弟說話解悶:「乖徒兒,你知道為什麼這座新城被取名『青澗城』嗎?」
蘇衡睜開眼睛,回道:「不知。」
「這裡頭可是有樁美談呢。古寬州遺址內並沒有水源,但對於乾旱少水的西北來說,水就是生命之源。一座城寨,如果沒有水源,定然不能長久,種城主便命人鑿泉。眾人鑿了足足有五十尺深,發現遇到了又大又堅硬的巨石。這巨石成了新城鑿泉路上的攔路虎。石工紛紛推辭說那巨石不可能被鑿穿。」
哦。蘇衡不用猜都知道,按照套路,這種時候就應該輪到種城主出場,想出妙計,克服困難,鑿穿巨石,水如泉涌。新城落成,取名青澗。
「種城主想出了什麼鑿石的妙計?」蘇衡直接問道。
貴生道人呵呵一笑,取出錢袋子在蘇衡面前晃了晃:「沒有妙計,但有銅錢。」
蘇衡眨眨眼,懂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鑿石穿。
鑿泉遇石受阻那日,種世衡發話:「本官偏不信邪,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今日,我定要鑿出泉水不可!傳令下去,城中人人皆可來鑿石,每鑿出一簸箕碎石就賞錢一百。」
鑿個石頭還有錢拿,這樣的好事可不多見。於是,眾人蜂擁而上,爭著搶著賣力鑿石。最後,那巨石不堪眾力,終於被鑿穿。鑿穿那刻,清冽的泉水噴涌而出。
「種城主沒花多少錢就讓眾人齊心協力把石頭鑿穿,泉水湧出,新城自此有了水源。城中百姓有了可飲之水,新開墾的近千頃農田也有了泉水灌溉。咱們此去青澗城,沒準還能欣賞到田園風光呢。」貴生道人話不過腦,隨口說道。
蘇衡沉默片刻,才道:「……師傅,現在是冬月,恐怕見不到田園風光。」
「……」貴生道人被蘇衡的話給噎住,幽幽道,「徒兒,有時候保持沉默也是一種美德。」
「哦。」蘇衡又默默閉上眼睛養神。
貴生道人:「……」
一行人在雪地跋涉了二百里,終於到了青澗城。青澗城不愧是以據敵要衝的標準修建的大城,高達三丈的夯土牆往兩側延伸,站在城門前完全看不到盡頭。整座城寨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山一般高大,使人站在城門下往上望時,頓生微渺之感。
到了城門前,就得下車,接受守門吏例行的搜檢,以防西夏奸細喬裝打扮混進城內。好在守門吏似乎認識蘇衡所在隊伍那位領頭的軍官,查驗過公文真偽後,守門吏簡單地查看了一下蘇衡師徒所在的馬車,便放他們一行進城了。
既然下了馬車,蘇衡師徒乾脆與軍士們一同步行穿過光線昏暗的門洞,前方豁然開朗。一行人兵分兩路,士卒們被軍頭們領著往軍營報導去了。蘇衡師徒身為前來支援青澗城的郎中,則跟著領頭的軍官前往城主府。
「真是不巧了,城主大人他不在府中。若是不急的話,勞煩幾位隨老奴到議事廳稍作歇息。」一位佝僂著背的年邁長隨出來迎接蘇衡三人,面色十分為難。
「種城主何時能回來?」領頭的軍官見那老長隨神色不太對,渾身透著焦躁的氣息,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城主大人他,他——」老長隨猶猶豫豫,也不知是否應當將種世衡的行跡告訴蘇衡三人。
這時,一位眼神銳利,下巴留著長髯的軍官走了進來。那軍官還未張口,老長隨就激動地迎了上去,如同看見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兩眼放光:「安都監,您可算來了!」
「謙叔,城主呢?」那長髯軍官不動聲色地用視線掃過蘇衡三人,問那老長隨道。
「城主大人他——」老長隨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瞟了一瞟蘇衡三人。
長髯軍官立即會意,朗聲笑道:「謙叔只管說來。那三位既是從延州來支援我們青澗城建設的郎中與軍將,那便是自己人,不必過慮。」
長髯軍官早就聽說延州來支援的人馬今日會到,貴生道人與蘇衡一老一少的組合特別顯眼,他一見便猜到他們就是改造延州傷病營有功的唐大夫與蘇小大夫。
老長隨對長髯軍官信任得很,聽見對方發話,這才跌足嘆氣道:「城主大人他只帶著幾個護衛就冒著大雪,往牛奴訛的部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