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難道沒有派兵前去救援?那金明寨可是延州北面的門戶,金明寨破,延州危矣!」貴生道人搖頭。
「延州?」逍遙道長「呵呵」一笑,捧起茶盞飲了口茶水,潤潤嗓子,繼續道,「那延州知州范雍怯懦無謀,中了賊人聲東擊西之計,派延州主力軍前去保安軍救援。元昊奪了金明寨後,迅疾行軍南下,一舉攻占沿路諸寨,直逼延州。別說讓延州出兵救援或是奪回金明寨,當時延州的大部隊已開往保安軍,城內兵士空虛,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那三川口又是怎麼回事?」貴生道人疑惑。
「此事也與范知州有關。當時延州有難,兵力不足,范知州緊急調派附近兵馬來援。鄜延路的兩位副都總管劉平與石元孫集結了上萬兵力前去支援。結果,那元昊派人偽裝急腳子假傳范知州口令,說『范太尉已在東城門等候,但夜晚入城,人多眼雜,恐會令敵軍奸細渾水摸魚,混入城中』,讓劉、石二人將援軍分為數個小隊,分批進城。」逍遙道長目露惋惜。
「劉、石二人不疑有他,聽令分隊行軍,每隔約五里便派出一隊兵士。結果數十隊人馬派出,了無音訊。遍尋先前來傳信的急腳子,也不見蹤影。兩人這才發現中計,急急忙忙重整兵士,行至三川口,正中元昊埋伏,被元昊率軍圍殲,全軍覆沒。」
「師傅,什麼是『急腳子?』」蘇衡突然出聲問道。
「哦,就是傳遞緊急文書軍令的鋪兵。」貴生道人隨口解釋道。
他師傅為何會對這些軍中用語這般熟悉?而且,師傅的這位好友為何熟知宋夏交戰細節?蘇衡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道:「逍遙住持,您為何如此熟悉邊關戰事細節,就仿佛您曾親臨現場似的。」
逍遙道長放下茶盞,樂呵呵地看著蘇衡,眼中很是慈祥:「你便是慎微收的徒弟吧?他眼光高,輕易不肯收徒。當初雲遊至此,留宿我觀中,不知迷得我觀中多少年輕弟子求著拜他為師。可惜,他一個也沒瞧上!」
竟還有此事?他師傅以前這般受歡迎的麼?蘇衡眉梢微動,默默地望了他師傅一眼。
貴生道人今日上山,嫌新道袍不舒服,依然穿上了他那套已經被洗得掉色的破爛乞丐裝,腳上穿的是一雙草編的單鞋。許是與逍遙道長太熟,彼此熟知對方底細為人,貴生道人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很是放鬆隨意,全無得到高人的形象。
嗯……也不知那些求著想當師傅徒弟的年輕道長們,有沒有見過師傅的這一面……還是說濾鏡太大,即使見到了,也覺得是灑脫率性的高人做派?
「聽無礙子說,你雖年紀不大,但是天資過人,凡看過的醫書典籍,都能過目不忘。六歲時,已被眉山鄉親鄰里贊為『小神醫』了?」逍遙道長鬍子稀疏而短,與貴生道人截然相反。但是逍遙道長隨身攜帶一柄拂塵,木柄上還掛著一串檀木珠。貴生道人喜歡捊他的花白長須,逍遙道長則喜歡把玩拂塵柄上的檀木串珠。
「您還認識無礙子大師?」蘇衡聞言,更為驚訝。這位逍遙道長交友甚廣,消息竟靈通至此,實在是——有些駭人。
「呵呵,這天底下的道士,就沒有我不認識的。」逍遙道長轉著手中的檀木珠,和藹一笑。
「莫非——」蘇衡靈光一現,「莫非您的情報全部來自散布各地的道士?」
逍遙道長手下一頓,看向蘇衡的目光更添了幾分欣賞,「不錯,很敏銳。」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貴生道人得瑟地搖頭晃腦。
三人在茶室閒話,山風自外穿過山門,徐徐入室,吹得門上的竹簾微微晃動。
離無名山幾百里遠的京城汴梁。宮城之內,朝堂之上,寂然無聲,氣氛凝滯得如同寒冬被凍結的池水。
天子寶座之下,是一本被人從高處扔下的奏摺。那奏摺邊緣已
有磨損,可以相見它曾被人反覆打開閱看過。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底下群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低著的頭埋得更深,死死盯著腳下的地面,似乎希望能有個洞供他們鑽進去,好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朝堂。
「怎麼?眾愛卿為何沉默不語?」龍椅上的趙禎面沉如水。
底下的群臣互相對視,用眼神激烈地交流。
【看我做甚!你有本事你上啊!】
【我沒本事,我不敢。三川口大敗,連我朝名將劉平都全軍覆沒,兵敗如山倒。大將劉平與石元孫被元昊俘虜。這等奇恥大辱,聖上震怒,也是難免。這種時候,誰說話誰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