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中秋,老道士都會來送月餅。那月餅從來都是豆沙餡兒的,許是加多了工業糖精,齁甜。但是,那是男孩記憶里,獨屬於中秋的味道。
「衡兒,這果子合口不?知道你不愛吃甜,你的這份特意囑咐廚子少放了糖。」程氏的聲音溫溫柔柔,瞬間將蘇衡從前世的中秋記憶里喚了回來。
蘇衡輕輕眨眼,低頭咬了一口果子,表皮軟和,餡料綿密,是豆沙餡兒的。
抬首環顧,祖父與阿父在舉杯對飲,二堂兄與阿弟在爭搶著一隻肥美的蟹腿,堂姐們與阿妹早已吃飽,正興致勃勃地準備拜月乞巧的物什。還有——阿娘,笑意盈盈,正垂眸看他。
前世塵霧散開,眼前正是燈火如晝,熱鬧人間。
蘇衡又咬了一口豆沙果子,微甜的滋味在舌尖擴散:「嗯,很好吃。」
一大家子人說說笑笑,直至夜深,今年的中秋家宴才徹底宣告落幕。才幾個月大的五郎早就被乳娘搖著小搖籃,醒了睡,睡了醒,反覆不知多少回了。六娘、七娘還有蘇軫這些年紀尚小的小娘子們,一個個地也生了困意,眼皮子都耷拉下來了。
「阿兄……二堂兄搶我蟹腿……」蘇軾早就進入了夢鄉,抱著蘇衡的胳膊當枕頭,嘴裡喃喃說著夢話。
「我看孫兒孫女們都困了,今夜就在老宅住上一晚,明日再回紗縠行吧。」蘇序對蘇洵說道。
「是。」蘇洵恭謹地頷首。
程氏與楊氏各自領著自家的孩子回房安頓,蘇軾也被蘇洵抱回床上安睡。
「阿父,我有話想和您說。」蘇衡等蘇洵安頓好蘇軾,這才握緊手心,上前與他對話。
蘇洵面露詫異:「何事?要緊嗎?」現在已經很晚了,蘇洵想不到長子有什麼非說不可,連明日再說都等不及的事情。
「於我而言,要緊。」蘇衡目光堅定地點頭。許是今夜月色惑人,蘇衡等不及明日,想當晚就想把心中決定告訴蘇洵。
「好吧,你跟我來。」蘇軾在床上呼呼大睡,房中並不適合說話,蘇洵領著蘇衡走至外頭庭院。院中靜謐一片,疏疏落落的幾盆**開得正盛。
「衡兒想說何事?」蘇洵用眼神示意。
蘇衡輕輕呼出一口氣,黑玉色的眸子不閃不避地與蘇洵對視,沉聲道:「阿父,我想學醫。」
學醫?蘇洵此時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以為是長子一時興起,想要多學一門技藝,沉吟片刻,爽快答應:「可以。明日為父有空,去城中書坊替你買些醫書回來。你既然感興趣,閒暇時當做閒書看看也無不可。」
蘇衡一聽便知蘇洵誤會了,解釋道:「阿父,我的意思是,我想棄文從醫。」
什麼?蘇洵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蘇衡自幼懂事聰慧,蘇洵對長子很是寵愛,從來不捨得生長子的氣。除了幼時蘇衡將他房中張仙像剪壞的那次,蘇洵從未對蘇衡發過脾氣。
蘇衡從小聰慧過人,過目不忘,生來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蘇洵原本寄望蘇衡能夠像他二伯父蘇渙一樣考取進士,出人頭地,沒想到……
蘇洵勃然大怒:「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蘇衡握了握拳頭,眸光堅定,清晰無比地說:「我想棄文從醫。」
蘇洵痛心疾首,捂著心口,臉上滿是失望:「為父對你寄予厚望,你卻突然說要放棄讀書改去學醫。你總得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蘇衡沉默半晌。
比起登科及第,位極人臣,前世沒感受過親情溫暖的他更看重自己的家人。自他出生以來,得祖父關心,享父母愛護,感兄弟姊妹情誼,他已別無他求。惟願家人,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只是——天不遂人願。前世,他雖不是文史專業的學生,但他有一位摯交好友是個骨灰級「東坡迷」。因為有這位好友老在耳邊叨叨東坡事跡,蘇衡對三蘇未來的命運比一般人要了解得更深入些。
史載,1047年,蘇序逝世。1057年,程氏身亡。1066年,蘇洵亡故。基本上,每十年,蘇軾就會有一位至親離世。
如果他重新開始學醫,結合前世的醫術,也許有機會能延長至親的壽命。
思及此,蘇衡緩緩道:「學醫可以救人,讀書於我無用。」
「這是什麼理由!天下的郎中都死絕了不成,偏等著你來救人?!」蘇洵覺得長子簡直不可理喻。也罷,衡兒現在年紀尚小,等以後他便知道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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